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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瓦爾王國的深山小村。
覆蓋著村子的厚厚積雪已經基本上融化了,宣告著冬天終於要迎來終結的時刻。
無論是教堂、雜貨店、還是原本擺著地攤市場的廣場,都幾乎見不到村民們的身影。畢竟能賣的東西也沒多少,而且糧食除了自給自足的部分之外都是依靠分配來獲取的,所以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主婦們來買東西了。
這時候,從大馬路邊的旅店那邊傳來了精神飽滿的塞西爾老師的聲音:
「大家聽好啰——這裡有一個蘋果和三個檸檬,那麼加起來是多少個呢?」
「我知道~」
「我也是~」
接著又傳來了在朝氣上毫不遜色於她的小孩子們的回答聲。
貴族子弟們就像停在窗邊的一群小鳥似的,整齊地坐在一樓大堂的長椅上。暖爐的火苗不斷傳出「噼啪噼啪」的爆裂音。塞西爾老師則站在代替教壇用的葡萄酒大桶子的前面,揮動著一根小小的樹枝。
因為得到了那些沒能把孩子的家庭教師也帶來這裡避難的貴族婦人們的僱用,現在她每天上午都會給年幼的小孩子上課,而下午就給年長一點的孩子上高中的課程。而且貴族婦人們也對她作出了「非常優秀的教師」這個評價,塞西爾老師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那麼,下一個問題……有人知道嗎?」
「是的~!」
「我知道!」
「……是的。」
正在用抹布仔細擦著鑲嵌在大堂牆壁上的法式窗戶的紅髮女僕——蘇菲,也開玩笑似的跟孩子們一起舉起手來。這時候,塞西爾老師的圓框眼鏡馬上閃出了不祥的光芒。她在嘴角露出讓人產生某種不祥預感的笑容說道:
「那麼,蘇菲!」
「嗚?」
蘇菲不禁吃驚得回過頭來,她拿著抹布變得滿臉通紅,嘀嘀咕咕地說著「不,我沒有聽到問題啦……喂喂,塞西爾。塞西爾你真是的……」這樣的話。貴族子弟們也回過頭來,彷彿很擔心似的看著她的臉。這時候,其中一個孩子站起來「噔噔噔」的跑到她身邊,悄悄在耳邊把答案告訴了她。
蘇菲馬上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回答道:
「老師,答案就是5!」
「啊啊,答對了……」
「喂喂,你為什麼要那麼失望嘛,我不是答對了嗎?」
「哼!」
「……你剛才『哼!』了一聲對吧?真是的,塞西爾你個這傢伙。虧我還打算給你烤些曲奇餅做點心呢。」
「咦?曲奇餅!」
塞西爾老師一聽馬上就露出了微笑,然後又繼續上課了。蘇菲也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繼續努力地擦著窗玻璃。
在法式窗戶的外面,剛融化的雪正在朝陽之下反射出亮白的光芒。
唧唧唧唧——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了小鳥的叫聲。
一陣風吹過,也帶動著窗戶微微地晃動起來……
「那麼,你是打算回去做警察的工作嗎?」
同樣,在蘇瓦爾王國的首都蘇瓦倫。
這裡的雪也早已完全融化,路旁的人行道也已經恢複了乾燥。雖然街邊樹木還是光禿禿的看不到一片葉子,但是也在不知不覺間彷彿在靜候春天來臨似的形成了某種溫暖的氛圍。
行駛在路上的汽車和馬車都非常稀疏,行人的數量跟戰爭前相比也出現了大幅度的減少。在那明明是大白天卻寂靜無比的人行道上,兩個男女正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慢慢往前走著。
男的一方有著驚人的俊美相貌和華麗的金色頭髮,看起來就像王子般的氣派。女的一方則簡單地束起一頭褐色的頭髮,頭頂還隨意地戴著一頂小帽子,茶色的眼瞳正在淘氣地轉個不停。
男人——古雷溫·德·布洛瓦的傷似乎還沒有完全康復,正一邊拖著腿一邊慢慢往前走。而賈桂琳·德·席紐勒也迎合著他的步幅慢慢地踱著步子。
賈桂琳露出一臉擔憂的表情,可是古雷溫卻顯得比任何時候都更輕鬆:
「不管怎麼說,我結果還是沒能加入自由蘇瓦爾軍啊。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跑回父親大人那裡去,而且我才剛剛在父親大人長年君臨的靈異部里失去了立足之地。而政府那邊的科學院也開始抬頭,在一部分人之間還流傳著要對父親發出逮捕,令的傳聞,他大概也沒空管我這個不肖兒子吧。」
「那麼,你就因為這樣……」
「嗯。沒錯,我以後一定要好好登門拜謝席紐勒氏。畢竟是你的丈夫在蘇瓦爾警視廳為我安排了職位。雖然我的智慧之泉已經不在這個國家的任何地方了……」
「你說……智慧之泉?那是什麼呢?」
「啊啊,不,沒有什麼啦!」
古雷溫慌忙搖頭掩飾道。
金色的頭髮正在輕輕地晃動。古雷溫以憂鬱的眼神抬頭仰望著遠方,同時慢慢地睜大了眼瞼。
日光柔和地照射在他那有如雕像一般美麗的臉龐。
「總之,以後我就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來解決事件,名警官的銜頭也要被收回了。當然,我也不能再仰仗父親的威光……但是正因為如此,我才會下定決心要努力去干啊。唔……」
說完,古雷溫就像是感到很刺眼似的眯起了眼睛,向賈桂琳偷看了一眼。那就像是抬頭看著太陽的小孩子一樣的、天真無邪而且充滿憧憬的美麗眼神。
可是賈桂琳卻被飛過來的可愛小鳥吸引了注意力,一直在仰望著街旁樹上的枝幹。因此,就跟多年來的狀況一樣,她今天也同樣沒有發現古雷溫在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愛的提示。
然後,她又向古雷溫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
「是這樣的嗎。你還真厲害呢!」
「啊,嗯……」
「而且跟你是老朋友的話,我呀,也覺得很有面子呢。是真的喔。」
「是嗎。」
古雷溫半帶諷刺地回答道。賈桂琳卻似乎毫不在意,還是保持著微笑的表情。
在大馬路的十字路口處,兩人就分頭轉向左右兩側。古雷溫朝著自己的新工作地點警視廳走去,而賈桂琳則走向席紐勒等著自己回去的家。
「再見!」
「嗯,改天再見啦!」
古雷溫一邊拖著傷腿,一邊獨自一人向前邁出步子。
金色的頭髮在風中輕輕飄起,果然還是跟像古代神話里出現的俊美青年一樣的姿態。賈桂琳緩緩地回過頭來,眯起眼睛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背影。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她馬上就重新端正姿勢,換回了正經的表情,又繼續在通往自己家的路上走了起來。
一陣寒冷的風吹過。
在沿著道路往前走的期間,古雷溫也逐漸挺直了腰板,端正脖子,換成了一副凜然的表情。是不是終於把長年以來懷抱在心底的火熱情懷放開了呢?還是說,到現在也依然……總而言之,變成一個人後的青年,儘管還拖著一條沉重的傷腿,但是卻昂首挺胸地沿著自己選擇的道路勇敢地邁步前進了。
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了汽車的汽笛聲。
還可以聽到馬車駛過的馬蹄聲。
一陣冷風吹過,再次讓青年的華麗金髮在空中飄舞起來。
——大英帝國。
位於倫敦東北方的某個城鎮。在離英國軍的野營地非常近、多次遭到戰火侵蝕的部分街道已經化作瓦礫之山的那個地方,可以看到艾薇兒·布萊德利的身影。
原本是專門供觀光遊客利用的那座酒店,如今整座建築物都變成了野戰醫院。許多跟自己年紀相差無幾、身穿軍服的少年們,都一個接一個地被人用擔架抬進來。每當看到新的傷者,艾薇兒都會為他進行傷口消毒和包紮繃帶,然後把所受外傷的部位和嚴重程度寫在文件紙上移交給醫師處理。而醫師的人數卻少得可憐,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傷者們的痛苦呻吟聲都沒有停過。
不久之前,艾薇兒跟堂姐弗蘭尼一起去到倫敦的紅十字會,志願報名參加了臨時護士的工作。
她們很快就被派遣到這個城鎮來,至今都在夜以繼日地不停工作著。雖然很害怕看到同齡的男孩子們受傷被送到這裡來,但是畢竟是同一個國家的孩子,很多時候都會有心意相通的一面。護士們都為了鼓勵他們振作精神而笑容不斷,士兵們也擔心她們看到傷口可能會害怕,自己明明受了重傷,卻還是勉強跟她們說笑話和唱歌什麼的逗她們開心。
然後,日子就這樣飛快的過去了……
「我說,弗蘭尼。
在跟其他護士換了班之後,到黎明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