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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有如洪水潰堤。
「你、你不是……」
大量記憶一舉湧進我的腦中。
接著,我注視那站在眼前的人。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忘記她?三年前那個活潑搗蛋,以調侃我為樂的導遊小姐並不是這副長相。
儘管個性、口氣和行為舉止都和她一樣,但她的頭髮並不是這樣的鮮藍色。
沒錯,這個人是——
「小……空?」
在我眼前淺淺微笑的人物是,天上空。
我的……初戀對象。
小空一邊解開盤起的頭髮,一邊眯眼微笑地說:
「我們又見面了呢,小奏。」
三年前,初戀慘遭無情摧殘的巨大打擊,使我昏死過去。
當我醒來,我已將關於巴士團的一切盡數遺忘。
我的大腦,封鎖、消除了這段參加巴士團的經過。若非如此,我的精神恐怕會失衡崩潰吧。
最後我只記得,我是在自家床上醒來。聽爸媽說,我是發高燒而昏睡了整整三天;現在想想,他們當時的態度實在不太自然。
「我……全都想起來了,小空。」
「呵呵,這時候說『歡迎回來』不知道適不適合喔?」
這時她臉上浮現的,就是三年前那張笑臉。
「你到底……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我甚至能感到自己的聲音正在發抖。
「還有什麼,當然是來見你的呀。」
她的態度看不出一點點罪惡感。對人做了那麼……那麼惡毒的事……為什麼還能有這種表情……
「來見我?……為什麼?」
「因為你讓我很在意呀。」
「不要開這種玩笑好不好!」
「哎呀~不需要這麼生氣啦,小壞蛋……啊,應該不需要再裝導遊小姐的語氣了吧。」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裝成小滿的樣子?」
小空一臉「你怎麼會不懂?」地歪起頭。
「直接跟你說我就是天上空,不是很無聊嗎?」
「什麼無聊……你計畫這一切只是為了好玩?」
「嗯,對呀。因為我想看你想起來以後那種『咦?咦?怎麼回事?』的錯亂表情嘛……就是你現在這樣。」
「……」
「哎呀呀,真是整人大成功呢。這樣的重逢,應該比單純跑出來說聲『小奏,好久不見』還戲劇化多了吧?怎麼樣?我演得像不像?」
……根本不只是像而已,她的動作、口吻和態度全都和小滿本人一個樣。
「原本那個小滿……怎麼了?」
小空勾起唇角說:
「我讓她下台一鞠躬了。」
「下台……一鞠躬?」
這句話使我心中湧上一股難言的不安。
「呵呵,開玩笑的啦,別介意。窗邊滿老早就辭去導遊小姐的工作,回老家去了。我是因為和旅行社有點關係,才勉強他們讓我扮成她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我真正想知道的不是這個。
我儘可能地不顯露出我內心的激動,緩緩開口說:
「我再問你一次。事到如今,你還來找我做什麼……不,我應該要問……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小空直視我的雙眼立即回答:
「我想認識戀愛。」
「……咦?」
「小奏,其實我無法理解戀愛這種感情究竟是什麼。」
無法理解戀愛?……那不就——
「對,和你一樣。」
「我和你……一樣?」
「嗯。儘管我是天生,而你是被迫成為那種人,但現在的我們可說是站在同一條線上。」
「……」
「因為……你和我一樣,所以我才需要你。」
小空不偏不倚地注視我的雙眼,繼續說下去。
「三年前的你,能力還不夠;雖是個可造之才,但頂多只能看看你失戀的樣子,當作人類戀愛過程中可數的行動模式之一的參考範本罷了。」
小空一字字喚醒了三年前的種種,絞痛我的心。
「可是現在不同了,你變成一個絕不接受他人示愛的人。當時的創傷在經過三年光陰後更為鬱結,並腐敗、沉澱,淤泥似的堆在你心底。在我至今觀察過的人類中……你是最棒的一個。」
小空繼續她的獨自。
「假如……假如我能見到幾乎像我這樣無法戀愛的你……墜入戀愛的樣子……或許我就能明白戀愛是怎麼回事了。」
這種想法……實在……實在太扭曲了。
「我啊,等你重新站起這一刻,已經等了好久好久。你的精神,終於回覆到承受得住我表明真實身分的時候了。」
接著,小空開心地笑著說:
「可是我錯估了,只是結果反而更好。照我原本的預測,至少得等上五年呢。不知道是我下手不夠重……還是她們幾個太有魅力了呢?」
說到這裡,她轉向裘可拉、富良野和謳歌。
「「「……」」」
三名女孩仍無法進入狀況,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小空對她們微微笑,說:
「不只是時間縮短,就連我的戲份也差點被搶走了呢。之前夏季廟會上,小奏,你是不是對她們有點動心呀?」
難道她指的……是選項突然消失那一次?不在場的小空怎麼會知道?
「雖然說,如果你們能替我達成目的,倒也不是件壞事……可是看樣子,小奏還是要等到創傷抹滅以後才能好好談場戀愛呢。」
小空對三名女孩宣告道:
「所以你們聽好了……不好意思,小奏是屬於我的。」
「「「你……!」」」
三人聽了都訝異得身子一浮。
之後小空眯眼微笑著轉向了我——
並摸摸我的頭。
「好乖好乖喔。」
「……!」
我反射性地撥開她的手。
小空手的觸感和三年前毫無改變……但也因為如此,讓我加倍地厭惡。
「呵呵,你果然很討厭我。也好,不這樣就沒意義了。小奏……我要讓你在這個最糟的狀態下愛上我。」
「你……」
這個人到底在鬼扯些什麼?
「你愛怎麼躲我……怎麼討厭我……怎麼憎恨我都行。雖然說,現在還稍嫌那麼點不足,總之我必須觀察你在那種絕望中的戀愛行為……才能達到我的目的。」
「你到底……到底是多——」
「奏先生,這個人是……」
裘可拉踏進了我和小空之間。
「哎呀呀。打擾你和最喜歡的小奏相處,真是不好意思喔,小飯桶。」
小空的視線跟著轉向裘可拉。
「要是小奏愛上我……你就會比別人可憐一倍呢。」
小空說著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對裘可拉投以輕蔑的笑容。
「反正結果怎樣都會消失……你一定很希望小奏愛上你吧?」
消失?……她在說什麼?
接下來,小空看向謳歌和富良野。
「話說,謳歌妹妹和富良野妹妹,你們要在那邊發獃到什麼時候?」
「「……」」
怪不得她們。就連我這個當事人都費了一番功夫才接受眼前發生的事,要這兩個對三年前的經過一無所知的女孩採取實際行動,未免太強人所難。
就算想問,這狀況也讓她們不知該從何問起吧。
「哎呀呀,怎麼都不說話啊?那好吧,我幫你們起個頭好了。」
小空說到這裡停住,然後用挑釁的眼神看著我說:
「小奏你知道嗎,她們剛剛是想對你告——」
「「住口!」」
彷佛要劃破天空的尖叫迸然響起。
謳歌和富良野都狠狠瞪著小空。
「開玩笑的啦,開玩笑的。不需要擺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喔。」
小空帶著做作的手勢說道:
「我也知道自己有點責任啦,畢竟小奏超乎常人的遲鈍是我造成的嘛;而且,好像還害你們花了很多力氣呢。」
「「……」」
謳歌和富良野又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