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拂曉的誓約 第一章 生死與共

哮細細體會握在手中的那股溫柔。

即便身陷闃其無人的黑暗,她仍讓哮明白到自己並非孤單一人。

哮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佇立於一片漆黑之中。

而琉璃色的搭檔,則握著哮的手站在他身旁。

哮抬頭仰望這片黑暗空間。

「這裡是……」

「現在您處於並未遭到侵蝕,純粹只是受困於百鬼夜行肉海之中的狀態。可以認定您是受到了鳳颯月的精神污染。」

「…………」

「這裡是宿主的夢中,也就是精神世界。我利用您與我訂定的契約效力,阻斷了來自外界的干涉。」

這點哮還記得一清二楚。在那段形同永恆的時光當中,他品嘗到地獄般的孤獨滋味。

解救他擺脫夢魘的是拉碧絲。哮是被她的溫柔所拯救。

往後絕不會再放掉這份溫柔。哮用力緊緊握住拉碧絲的小小手掌。

「回現實世界吧。你有辦法讓我清醒過來嗎?」

「可以。但是在那之前……我有幾句話要說。」

拉碧絲先是放開哮的手掌,接著再度十指交合重新握住。

哮也同樣回握後,拉碧絲抬起頭來,仰望著哮的雙眼透露出一絲閃爍的眼神。拉碧絲欲言又止,雙唇微微顫抖不止。

「……怎麼了嗎?」

哮開口詢問,卻見拉碧絲的眼神變得愈加閃爍游移。

拉碧絲以略帶顫抖的聲音做出回應。

「其實……現在只有一個方法……能夠拯救這個世界。」

哮的神情頓時為之一僵。

這應該可以單純解讀為一樁好消息才對。

但哮之所以無法率直地感到開心,是因為拉碧絲的臉色不佳。拉碧絲帶著一張泫然欲泣的神情,悲傷地仰望著哮。

哮做好心理準備,下定了「無論答案為何,都要坦然接受」的決心,繼續開口追問:

「告訴我。你說能拯救世界是怎麼回事?不管是什麼樣的方法,我都——」

哮以手掌貼著胸口,彷佛在開導拉碧絲似地說道。就在此時…

「——就是由你與銀檞之劍成為神祇的替代品。」

在這片黑暗之中,悄然浮現出另一個有別於兩人的存在。

那是名身穿一襲白色長袍般的服裝,留著一頭白髮的女神。

身影呈半透明狀的女性,宛如幽靈一般飄浮於半空中。

「鵝媽媽……!」

「請放心吧。現在的我,並沒有足以干涉你的力量。」

儘管並不相信她的說詞,但一回想起這裡是自己的精神世界,哮隨即放下戒心。雖然她在與大蛇決鬥後便行蹤成謎,不過看樣子她果然還是保住了一命。

只是,既然拉碧絲的力量隔絕了來自外界的干擾,那代表邀請鵝媽媽進入精神世界的是拉碧絲本人。

拉碧絲口中所謂拯救世界的方法,顯然和她脫不了關係。

「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神祇的替代品……?」

即便細思鵝媽媽的發言,哮仍舊摸不著頭緒。

「草剃哮同學。你還記得我們是基於何種目的展開行動嗎?」

當然記得一清二楚。大蛇為了讓他的姊姊草剃命復活……不對,是為了抹除掉命不幸喪命的事實,而與鵝媽媽訂定契約,反抗這個世界的運轉。

讓過去化為烏有,重新來過。

讓整個世界變回白紙,再度開始。

正因無法接受這個目的,哮才毅然挺身對抗大蛇。

「……你們的目的就是讓整個世界重新來過。」

「是的。正確來說,我們的目的在於殺死鳳颯月後,由我與大蛇融合成為神祇,獲取《神之容器》。」

誅殺神祇,化身神祇。

這就是鵝媽媽與大蛇的目的。

就算哮的腦袋再怎麼不靈光,至此也已理解到鵝媽媽想要表達的意思。

「……你要我們完成你們沒能辦到的事情嗎?」

「是的。」

鵝媽媽理所當然地做出回應。

哮並不認為這是個異想天開的回答。

因為永恆之槍與銀檞之劍同樣都是神器。

「我們神器的性質,也會在世界重新建構之際產生變異。儘管會擁有原本不具備的人格,並換上與原先截然不同的造型,但本質不會改變。銀檞之劍是由舊人類參考我等打造出來的複製品,但應該也有機會成為容器才對。」

「…………」

「我已將《神格化》的術式傳授給銀檞之劍。只要你們能代替我們殺死神祇,登上神祇的境界,或許就有可能拯救世界吧。」

鵝媽媽冷然俯視哮,出聲說道。

登上神祇的境界。哮並不太清楚那代表著什麼樣的意義。

不過,他只明白那樣的境界一點都不正常。

「……別開玩笑了。若世界會因此變成白紙,我才不屑成為什麼神祇!縱使是神明,也不代表可以順理成章奪走這個世界的過去吧!」

即便充滿辛酸,哮仍渴望擁有過去。

他期盼能夠背負著過去,勇敢邁向未來。

「世界並不會因為換了個新的神就變回白紙。後續選擇將全權交託給兩位決定。要讓這個世界變成什麼模樣,都是神的自由。」

「…………」

「想讓世界維持現狀的話,只要由你們成為神,再依照你們的心意而行即可。」

鵝媽媽的聲調中,聽不出任何一絲不滿或迷惘。

哮不禁皺起眉頭。他難以理解鵝媽媽告知此事的舉動。目的明明大相徑庭,她真能如此好心地為敵人雪中送炭嗎?

「我搞不懂……你這樣做真的沒關係嗎?」

「反正我已是落敗的輸家。實體也瀕臨崩毀,連這條靈魂也快要消失了吧。我只不過是認為,與其讓鳳颯月毀掉這個諸神所遺留下來的世界,還不如交託給你們比較像話。」

鵝媽媽並未流露明顯的悲傷情緒,只是聲調平靜地淡然陳迤自己的想法。

但卻見她突然微眯雙眼,原本冷淡的表情也浮現出一抹人情味。

「此外……這也是宿主事先留下的囑託。說萬一你們聯手擊敗了我們,要我設法留下最後的希望。」

「……師父他……?」

「還有一句口信。『這是真正的真傳資格。閉嘴給我收下吧,笨徒弟。』」

大概就是這樣——語畢,鵝媽媽靜靜闔上雙眼。

哮忍不住為之一愣。這著實是合乎大蛇風格的一句口信。既簡短、又粗魯,卻又包含了他的全部心意。

「他真是直到最後一刻,仍舊難以理解的一名人物。」

鵝媽媽彷佛憶起大蛇的生平,輕聲嘀咕著說道。

仔細回想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還真不少。當哮暫時被擄至魔導學園的那段期間,大蛇居然對哮下了『設法加深與銀檞之劍的羈絆』這種對他們來說毫無益處可言的指示。就連哮一行人試圖重返外側世界時,大蛇默默目送他們離開的舉動,如今回想起來也令人百思不解。

大蛇應該早就知道,哮將會成為自己的敵人。

但他卻鍛煉哮、指示一條未來的道路給哮看。就連在喪命之後,也透過這種方式將希望交託給哮。結果,他等於是提前預料到局勢會演變至此,進而留下不少有益的籌碼給哮。

哮低著頭,嘴唇緊抿成一條橫線。

(……什麼嘛……明明每次總是這麼一意孤行……)

大蛇那張宛如調皮小鬼頭般的笑容,自腦海中一閃而過。

(……明明對上我也毫不客氣……)

他回想起被大蛇那粗糙乾裂的手掌,粗魯撫摸著自己腦袋的觸感。

(……但是……為什麼他總是做出令人無法憎恨的舉動啊……)

最後,他憶起在斬殺師父時,擦身而過之際目睹的那抹笑容。

(這樣我豈不是只能感謝你了嗎……師父,你也未免太過分了吧。)

緊握的拳頭嘎吱作響。

第二次的真傳資格。先前在體悟到大蛇並未將諸刃流的所有招式訣竅傳授給自己時,哮其實有點不滿。同時也對明明連奧義都還沒學會,就自稱真傳的自己感到可恥。

不過,如今哮總算是獲得了大蛇的認同。在突破大蛇這道障礙,貫徹了名為草剃哮的自我理念後,好不容易才博得認同。

在這當下,除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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