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靜靜地對峙著。
被壓得相當緊實的地面上,牆壁有如描繪著圓形似地繞成一大圈。這裡是有著圓蓋的競技場。
這座略微狹窄的競技場幾乎沒有觀眾席。然而,這裡卻安裝了許多攝影機,有幾個人可以看見攝影機傳出來的畫面。
對峙著的是兩名武藝家。一個是下巴留著鬍子的壯年武藝家,他擺出上段架勢握著的大型巨劍劍尖,刺入了背後的地板。
他對面是一名年紀尚輕的武藝家。與壯年男子手中的大劍相比,少年擺在腰間的刀看起來是如此脆弱。
兩人都沒把武器曝露在對手面前。這是不讓敵人從劍身測知攻擊距離的架勢。
雙方不曉得用這種架勢僵持了多久。
而能透過攝影機看到影像的寥寥數人,正旁觀著這種時間之流。
之所以會有這種做法,是因為這座都市認為武藝家的實力畢竟是守護都市的力量,而不是展示給都市居民觀賞的娛樂吧。
(可是,這樣有辦法經營一座都市嗎?)
一邊眺望著螢幕上的畫面,卡利安一邊如此想著。
人類活在封閉的都市環境里,或多或少都會感到氣悶。卡利安覺得做為一個能到現場觀看的盛大活動,武藝家的比賽是讓都市居民抒發情緒的良好手段,實際上這樣做的都市也很多。在學園都市聽過不同都市出身之人的意見後,卡利安有了這種感想。
然而,這座都市不同。就外來者的眼光判斷,這裡的普通人似乎不能進入武藝家彼此戰鬥的競技場,大街上也沒有販賣人氣武藝家的海報或是數據照片。
「你怎麼看?」
卡利安向身邊的女性發出問題。
在這間特別觀賞室里除了卡利安外,還有數名男女正靜靜看著比賽的進展。雙方默不作聲彼此互瞪的場面看起來雖然緊張,但既是外行人,又是普通人的卡利安看不出更進一步的門道。
坐在對面的另一名女性表情相當緊張,讓人無法跟她搭話,因此卡利安自然而然開口詢問身邊這名女性的意見。
「不是一目了然嗎?」
女性簡單地斷言。
「是嗎?那就好。」
「不過,做這種事有什麼意義?」
「這是對方提出的條件,就我的立場非接受不可呀。」
「是嗎?只要把資料交給他們就行了吧?」
「如果他們覺得資料是假造的,我會很頭痛呢。」
「如果只有這種程度的眼力……」
女性說到一半就停住了。雖然慢了半拍,不過卡利安也發現了。
兩人有了動作。不,是將要有動作吧。就算透過鏡頭,也能感受到場上的氣氛出現了些微變化。
連外行人卡利安都明白透過鏡頭傳來的氛圍有所改變,武藝家們當然更加了解。
就在卡利安如此心想時,兩人動了。
兩人瞬間達到高速,靜止的身影也因此產生模糊。他們製造出的衝擊波互相吞食,被捲入這場風暴中的攝影機畫面也跟著搖晃。砂暴狂奔,然後沉默。
「總算結束了。」
身旁的女性趁著騷動聲流竄在特別觀賞室的空檔,冷冷地如此低喃。
畫面復活了。
騷動聲支配了室內。
畫面中,是男人抓著折成兩半的大劍跪在地上的模樣,以及年輕人將刀鋒抵住男人肩膀的身影。
年輕人的眼睛望向鏡頭。
「哎,差不多就是這樣羅~」
不管怎麼看,他的嘴形都像說出了這種話。
當天,卡利安的身影來到了流浪巴士前方。這輛巴士有著私家車輛的獨特塗裝,卡利安在它面前與一名像是都市公務員般的人物握手,然後走進車內。
「這下子總算跑了三個地方嗎?」
女性向就座的卡利安如此間道。她是一名態度毅然的黑髮女性,加上她討厭旅行服而身著西裝的打扮,讓她難以親近的形象更加強烈。
「修達妮亞,你如果看不順眼的話,請你回聖布爾格吧。」
「少爺,您這是什麼話!」
「說起來,保鑣工作有他們在,你們一族是由父親的商隊僱用,你現在應該正式隸屬於那一邊,差不多該回到原本的任務了吧?」
「不,我也要跟少爺同行。」
「既然如此,能請你不要一直抱怨這趟旅行的目的嗎?」
卡利安對態度瞬間動搖的女性,修達妮亞,說出了致命一擊。
「屬下非常抱歉。」
修達妮亞喪氣地垂下頭。對她這種反應哈哈大笑的人,是海亞。
「哎呀,不要這麼冷淡嘛。早在我們會合之前,她就老是把『少爺啊少爺啊~~』掛在嘴邊,就是因為她已經沒辦法冷靜的關係嘛,」
「海亞,萊亞!」
「喂喂,我只是講實話而已。」
修達妮亞氣得面紅耳赤,海亞賊賊地笑著,在他背後的繆琺則是手足無措。
這幅光景讓卡利安的表情緩和了下來。
「不,抱歉。我似乎也有一點焦躁。」
「怎麼會呢,少爺……」
「畢竟這是一個做起來沒什麼成就感的行為,你會這樣也不無道理。」
「不,少爺不需要為了這種事道歉!這一切都是因為我修達妮亞沒有理解少爺的心,所以才會……」
「嗯,我明白了。總之可以請你先冷靜下來嗎?」
「啊!屬……屬下失禮了。」
修達妮亞有如要撲上去似地湊向靠著椅背而坐的卡利安。卡利安那麼一講,她立刻發現自己的行為已經越矩,滿臉通紅地退了開來。
她的這種模樣讓卡利安既懷念,又覺得有一點怪怪的。
父親古拉馮僱用修達妮亞一族,是在菲麗剛出生的那個時候吧。早在卡利安出生前,父親便鮮少親自在都市與都市間旅行進行情報交易,不過當時似乎有一個重要的案件要處理,所以父親離開了自己的都市。當他再次回來時,也一起帶回了修達妮亞一族。
他們一族據說因為某種理由而無法繼續待在自己的都市。卡利安初次見到修達妮亞時,覺得她看起來像是一個比自己年齡稍長的大姊姊。
年齡的差距不可能縮小,不過看到現在的她,卡利安覺得自己跟她在精神年齡上的差距似乎已經不見了。
「對了,海亞。剛才那名武藝家的實力如何?」
「嗯~還算過得去羅~」
「騙人,你應該贏得很驚險才對。」
「沒這種事啦~」
「那……那個……海亞他很努力。」
「就是說啊,繆琺小姐。海亞他很努力才贏了那個人呢。」
「繆琺~不要說這種多餘的話啦~」
「對……對…對不起!」
眼看著眾人就要鬧成一團。就在此時,負責人員有如看準時間似地對流浪巴士下達了出發的許可。卡利安以眼神示意司機開車。被牽引索吊著的流浪巴士緩緩下降,腳部接觸到地面後,與都市分道揚鑣朝另一邊前進。
「這座都市有讓海亞感到危機的強者,所以其他都市裡一定也沉眠著這種武藝家。既然如此,只要能讓他們看到那段影像,我們的旅行就絕不是徒勞無功的行為。」
沒錯,那幅光景總有一天會再次降臨在自己生存的這個世界。卡利安明白。能做到這種事的存在,已經來到了學園都市,來到了卡利安離開的都市潔爾妮。
當這個時刻來臨時,自己這些人可以一無所知地生活嗎?必然發生的命運,只要交給註定要成為反抗者的那群人就行了嗎?
「當這個命運出現破洞時,我們會怎麼樣呢?」
為此,自己採取了行動。就算是多一個人也好,就算是多一個強者也好,如果能讓他們發現世界的危機,到那個時候……
「或者,他們會因為絕望而無法動彈呢。」
那份影像資料就是這麼危險。
覆蓋古連丹的怪物。
現在,卡利安四處旅行,一邊發放給各都市的,就是他當時在潔爾妮記錄到的影像。是世界危機以實體出現在眼前的紀錄。
那份影像紀錄實在太過震撼,連海亞也有一瞬間無法理解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
如果其他人心生膽怯,因此無法動彈的話,那四處散布這份影像紀錄的卡利安,就會變成預言人類落敗命運,在世界各處散布絕望的不祥煽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