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不斷往前走。
寂靜的道路。
不,現在走的地方真的能稱為道路嗎?畢竟那裡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地面。在淡淡夜色籠罩的空間里。
能見度僅有短短數公尺的視野。
耳邊聽見的僅有自己的腳步聲和微弱的呼吸。
「……呼…………唔…………」
根本不知道這條路通往什麼地方。
更重要的是,它真的有終點嗎?
捲入穢歌之庭(伊甸)第九鏡界的崩潰之後,不知不覺中,自己竟一個人被留在這個寂世界裡。
——世界與世界的境界線。
若真的存在那種地方的話,想必就是這條道路了吧。
無限延伸的淡夜色小徑。
沒有出口或入口。
也不知自己走了幾天或是幾個小時。不,就連是否正在前進也無從得知。因為這裡就連用來測量前進距離的路標也不存在。
匡鏘——劍掉落地面的聲響。
帶進穢歌之庭(伊甸)的四把雙劍,自己連所剩的最後一把也無力握住,從掌中向下滑落。
甚至沒有回頭或是將它撿起的餘力。
——不過。
——即使如此。
「你等著…………我一定會回去……」
時而搖搖晃晃,時而膝蓋觸地,榭爾提斯仍繼續向前步行。
「優米……」
不可能有人回答自己。
呼喚這個名字的用意,純粹是為了要回憶起步行的意義和目的。
「我一定會回去的……」
❉
然後,再繼續步行。
襲遍全身的疲勞厭,以及瑟拉的拒絕之光所造成的劇痛。每邁出一步,全身的肌肉便會嘎吱作響,骨骼發出悲嗚。
「唔!」
無力抬起的腳尖在地面拖行,整個人直接向前傾倒。勉強伸出了雙手以保護頭部,但卻無法制止膝蓋著地時的衝擊。
「………………呼……唔…………」
忍受著盾膀的劇痛,採取單膝撐地的姿勢。
「………………」
……走著走著,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究竟自己現在是真正活著?或者只是一種假象而已?
魔笛消失了。
將第七真音律(伊甸和音)還給瑟拉後,穢歌之庭(伊甸)就應該消失了。那麼——
『屆時你將使得穢歌之庭(伊甸)崩潰。包括所有的魔笛、幽幻種——』
『以及你自己本身,都會就此消滅吧?』
既然這樣——
……啊啊,原來如此。這裡或許就是……生與死的境界線吧。
世界的境界,用來決定自己是否繼續存活或就此消滅的法則。如今或許還在等待決定出爐的那一刻。所以自己才會四處徘徊,變得如此痛苦吧。
然後——
『回頭望去,在那遙遠一端的事物。』
『不是現在,但也不遠了。你必定會碰見通向樂園幻想的道路。請務必留心。一旦找不到它了。但倘若你能夠找到真正的樂園,到那個時候——』
此刻,才想起。
「回頭望去……在那遙遠一端的事物…………?」
那個時候,黃昏龍(阿瑪迪斯)對自己這麼說過。
關於瑟拉和魔笛的事情,自己完全能夠理解。但唯獨這句話至今仍無法明白。
「倘若能夠找到真正的樂園……到那個時候……?」
到那個時候又能如何?
況且所謂的樂園——
「榭爾提斯,你早已經找到了不是嗎?」
緋紅色的光。
在無光世界的境界在線,幻想般的光粒子緩緩飄落。淡淡的幻燈所照耀出來的,是一身漆黑西裝的異篇卿。
「伊格尼德!」
「嗨,看你似乎很疲憊不堪呢。」
將手按在遮蓋眼部的帽子邊緣處,伊格尼德微微行了一禮。
「我一直在找你哦。真是的,本來想循著魔笛反應搜索,不過太弱了。反應值幾產等於零。真的只剩下一點點殘渣,而且很快就會消失了吧。」
「…………」
「你發動了第七真音律(伊甸和音)對吧?」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大有關係哦。因為我很擔心你。」
不知是真是假。
異篇卿忽然這麼聳聳肩膀。
「直到親眼見到為止,我一直認為你很有可能在當下就已經消滅了。不過……你身上所散發的力量又是什麼呢?魔笛逐漸消失是不爭的事實,但還存在另一種波長。它和沁力也有一些不同。」
「?」
「你有什麼頭緒嗎?」
不是魔笛,也不是沁力?
但我的身體卻帶有某種力量。若真是如此的話——
『再見了,榭爾提斯,瑪格那,伊爾。願偉大的福音與你同在。
有朝一日,我們必定還會在某處處會……』
「是瑟拉的波長!」
自己持續暴露在以艾爾貝特共鳴的形式出現強大力量之下。既然如此,其波長會有少許附著在自己身上也不足為奇。
「嗯?算了,總之你還活著就好。」
「……怎麼回事?」
「並沒有怎麼回事。我只想在最後和你走一段路。兩個人一起。僅此而已。」
「…………」
這名異篇卿的意圖始終不明。將奪去的第七天音律(索菲亞和音)特地歸還給巫女的舉動也尤其令人費解。還有,如今為何還要跟我這個敵人一起上路?
「看你的眼神似乎不相信我呢?」
「當然了。」
「好了好了,不過目前也只能往前走了吧?我還不至於那麼神通廣大,能夠在這種路上設下什麼陷阱,所以請放心吧。」」
「…………」
瞪著面帶微笑的異篇卿好一會。不久後,榭爾提斯嘆了一口氣,終於開始前進。伊格尼德也跟著走了起來。
筆直地往前邁進。
「剛才那是什麼意思?」
「剛才的?」
「……你說我早就已經找到樂園了。」
「啊啊,那個啊?」
聊得起勁的伊格尼德加快腳步,來到榭爾提斯的身旁。雙方非常貼近,幾乎是肩膀快要觸碰的距離。
「榭爾提斯,還記得我和你談論過的『愛』嗎?我想要知道你最終找到的答案。愛是存在的證明。愛究竟是什麼。」
「…………」
「我有時候會想,真正的愛並非彼此凝視對方或交換甜言蜜語。像這樣望著同樣的方向走在一起,它才是愛。」
「……我和你嗎?」
「你說呢?這就隨你自己解釋了。」
露出側臉的伊格尼德,其表情隱藏於帽子底下而無從得知。
眺望那淡金色頭髮微微擺動的模樣——
「伊格尼德……」
無盡的世界境界線。
注視著能見度僅有數公尺的朦朧視野,榭爾提斯開口了:
「我……真的在走路嗎?」
無論走得再久,也無法保證自己回得去。
這條路究竟通往哪裡?它有終點嗎?不,重點是自己這副虛弱的身體到底還能前進多遠?
向前走著。
這該不會只是自己的錯覺吧?
「哎呀,真不像你呢。開始說喪氣話了嗎?」
「…………」
「聊聊剛才所提到的樂園吧。所謂的愛,就是與心儀之人走在同樣的道路。既然如此,所謂樂園,想必就是那條路所通向的未來了吧。」
「…………」
「榭爾提斯,你有你該回去的地方。所以我剛剛才會說,你早已經找到樂園了。」
這句話——
這麼告知的異篇卿,語氣顯得十分柔和、平靜。
「看看你身後吧。」
「咦?」
「你從剛才就未曾回頭過對吧?不回頭的勇氣固然很重要,但回顧自己來時的道路,卻需要更大的勇氣哦。」
伊格尼德手指的方向。
「看不見嗎?那麼,我來幫你點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