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悲想共鳴 第二章「絕望和希望的境界線」

1

天結宮,室外訓練場。

水花——轟隆的水聲片刻未曾停息。高掛的烈日照射細小的水滴,形成無數道小彩虹。

「……嗯,這邊也沒人嗎。」

自陡峭懸崖流泄而下,氣勢雄偉的瀑布。

在重現浮游大陸所有環境的訓練場中,由於氣溫涼爽便於活動的緣故,這裡便成了候補生們自我訓練時喜歡前來的少數環境之一。

「這種狀況下,更要保持平常心訓練……換成平時,我早就這麼破口大罵了。」

嘴邊叼著香菸,尤美黛教官站在懸崖上眺望空無一人的瀑布。

這位身材高挑的女性,穿著一件毫無摺痕的藍色套裝並搭配鮮紅色的領帶。身為指導員的她,身上還攜帶著一條九節漆黑長鞭。

「……每個人都關在房間里待命嗎。」

開始巡視室外訓練場各處,已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沙漠環境、草原環境……每個地方都不見候補生的蹤影。

「…………」

她翻開一本厚厚的名冊,裡面記載著所有候補生的名字。在靠近最末頁,發現該名字被塗成灰色的某候補生時,她停下手邊翻閱的動作。

「榭爾提斯·瑪格那·伊爾——自穢歌之庭生還,其代價便是失去沁力而帶有魔笛嗎。乍聽之下還真叫人難以置信。」

一連串的對話播放出來時,許多候補生正在室外訓練場進行訓練中。

若是發生在人數較少的時段,也許會有不同的反應吧……無論如何,其結果便是傳出謠言,聲稱榭爾提斯使用過的武器也帶有魔笛。於是從昨晚到今天早晨,陸陸續續有不少候補生湧入塔內的凈化中心。

包括現在也是如此。

他訓練時所使用的環境,也被懷疑留有魔笛。這個謠言甚至驚動了負責管理護士的護法院,據說正準備派出巫女見習生統一凈化整個環境。

「————看您的表情,似乎認為這場混亂會持續好一陣子吧。」

「你說呢?」

聽見瀑布互響之外的另一個聲音,尤美黛教官苦笑地回答。

轉過頭去,眼前是一名熟悉的護士候補生。有著一頭留長的黑髮,容貌儒雅的男子。腰部及大腿的固定帶上分別放有大型手槍,職業為雙鎗士。

「今天可沒有安排訓練哦,納許。」

「這是自我訓練。特別是像現在這種時候,沒有人會看見我汗流浹背的模樣。」

其談吐柔和,目光中卻掩不住得意之色。

納許·G·恩多芬——在多達千人的候補生中,被視為篤定可晉陞為正護士的男人。最基本的戰鬥力自然不用說,這名青年還具備了優秀的洞察力、思考力及更勝於他人的上進心。

……全身幾乎都是汗水。

……莫非一直都在私下進行刻苦的自我訓練嗎。

「就你一個人嗎?」

「怎麼可能。部隊長在揮灑汗水,我們自然要奉陪了。」

回答的人並不是他。

轟隆的瀑布正下方,另一個入口處走進四名候補生——其中的一人,手中捧有附加了沁力的豎琴的女性候補生這麼開口。

『……不會就這麼結束的。』

過去遭黃金襲擊而負傷,當挑選前往統政廳的護衛部隊時,又在最終考核里敗給莫妮卡部隊的這群人。

……這就是他們的優點了。

藉由不為人知的痛苦修練,不斷支撐著那永無止境的上進心。因為他們非常清楚,若要跳得比別人高,就必須努力讓自己蹲得更低。

「挑在這種時期,而且還是騷動最盛的時候訓練?」

尤美黛藏起臉上給予候補生的讚賞笑容,特意換上一副平時的教官表情。

「關於你們的同事,那個候補生——他的事情,你們不可能沒聽說吧?我看是不是也到塔內二十二層去接受一下凈化比較好?」

「該怎麼說。總之,我們的行動完全出自於我們的判斷。如此而已。」

「你們所謂的判斷是?」

教官正面對上部隊長的視線。數秒……數十秒……最後,對方率先移開了目光。

「大概就和教官您所想的一樣。」

「哦?」

納許聳聳肩膀,做了個意味深長的動作。以一名候補生來說,這樣的態度可說是相當狂妄,但如今看了卻反倒令人倍感舒坦。

「話是這麼說,我還是覺得很好奇,他所屬的部隊究竟狀況如何。那位部隊長……記得是叫莫妮卡吧?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怎麼看也好不了吧。整支部隊隨時可能從內部瓦解崩潰。」

「這也難怪了。在本次的事件當中,他們可以說身處在風暴的中心位置。同伴之一被懷疑是幽幻種,換成任何人都無法冷靜下來。」

「不,反倒是其他的因素——」

「其他因素?」

尤美黛將菸蒂放入攜帶式菸灰缸,取出另一根香菸叼在嘴裡。但她並未立刻點菸,卻是傾聽瀑布的聲音好一陣子。

「……這個問題,男人不會懂的。」

2

天結宮十七層。

一走出電梯,通道兩旁直到盡頭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單人房。畢竟,幾乎所有的候補生都住在這裡的宿舍。僅這個樓層,據說就收容了將近一百人。

「真是的,我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叩……叩……

儘管口中抱怨著,男子卻刻意放低聲音。十七層是女性候補生的專用空間,若男性候補生被發現在此出沒,將會立刻被帶走加以盤問。

「簡直麻煩死了。」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過來呢?」

充滿知性的聲音。過了通道轉角,見到熟悉的同事站在眼前,威爾立刻露出滿臉的不悅。

「早安。上午的訓練中止,居然還這麼早起呢。」

「…………」

「啊,等一下!為什麼掉頭就走?你不是也因為關心莫妮卡才過來的嗎?」

體格嬌小的少女伸手拉住對方的儀禮服背部。她身上穿著一件研究人員用的白衣,頭戴一頂遮住眼睛部位的巨大機械帽。

「有你一個人就很夠了吧。」

威爾同樣輕聲回答。話雖如此,他早有預感,對方也會過來這裡。據說華宮和部隊長在創立部隊前就已經認識。如今自己的部隊長狀況不佳,兩人所採取的行動似乎都是一致的。

「然後?怎麼樣了?」

「說穿了,身體並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只是整個人處於茫然狀態,在門前叫了好幾聲都沒回應……」

「嘖!」

若能當面交談或許會有所改善,但對方鎖上門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就無計可施了。

『榭爾提斯,趕快想起來吧。三年前,在你還是天結宮的煉護士時,保護了即將墜入穢歌之庭的優米。而代價則是,你自己墜入了穢歌之庭哦。』

「驚訝歸驚訝,她的反應也太誇張了吧?」

「不,正如我昨天所提到的,對於莫妮卡來說,榭爾提斯不單單只是隊友而已。過去崇拜的煉護士……三年前墜入穢歌之庭而殉職的他還活著,全身卻失去了沁力,帶有同等於幽幻種的魔笛。」

「從條件上來看,我不也是第一次聽到嗎?」

「不,我的意思是————」

剛要說出口的華宮,又把話吞了回去。

對莫妮卡而言,「三年前的他」大概是初戀的對象。不同於陌生人的事情,將自己熟人的隱私聽在耳里,心理上的負擔完全不同。

「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是的,就如我昨天向莫妮卡坦承的那樣。當初與瑪哈交手時,我親眼目睹他用魔笛中和了瑪哈的沁力。如此一來,我便確定他和三年前下落不明的煉護士是同一人,而榭爾提斯本人也承認了。」

「怎麼不早講……也對啦,這種事情叫人怎麼開口。」

威爾抓抓頭,一副很難釋懷的表情。

「不過啊,其他隊友都知道,唯獨自己卻被蒙在鼓裡,這種滋味可不好受啊?」

「是的。我也有一部分的責任。昨天全盤托出的時候,我已經做好挨一巴掌的覺悟了。」

……不,若是莫妮卡有這種力氣,倒還不用擔心。

昨天的她就彷佛失了魂,無論問什麼都只是含糊地回答…………就像一具毫無感情的人偶。

「問你個問題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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