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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官嗎?是我……是的,情況正如剛才所述。」
靜悄悄的樹海。
唯獨擔任測考官的少女,她充滿緊張的聲音回蕩在四周。
「麻煩您偵測納許•G•恩多芬的員章在何處發出訊號——第七區域03小區……確定是第七區域沒錯嗎……果然擅自行動了。嗯嗯,我們會立刻前往營救。」
依夏抬起臉來,搖了搖頭。
「果然被我料中了呢。」
轉過來的她,自嘲般地笑道。
「還記得嗎?發現幽幻種的報告是來自第八區域的68小區。我當場便下達指示,命令他們返回第八區域的小屋待命。然而,納許的員章似乎是從第七區域發出訊號的。」
並非第八區域的小屋,而是納許的部隊失去音頻的第七區域。可以想見的是——
「……白痴啊。居然自己跑去追幽幻種。」
滿臉不悅的威爾罵了一句。
「日後再追究責任吧。現在只能希望他們平安無事,還有儘速前往營救。」
拋下這句話,依夏轉過身子。
「我來擔任臨時指揮。跟我走吧。」
染成一片朱紅的樹海。
安靜得詭異的獸道上,人偶使少女正飛也似地奔跑。無視於堅硬銳利的岩盤,她一路急馳,在大樹的枝幹間跳躍移動,藉此避開腳下的沼澤。
輕鬆克服複雜的地形,宛如野生獸的驚人機動力。儘管只是單純的奔跑,但能在嚴酷的地形上持續衝刺一個小時,不愧是正護士的運動量。
——這邊呢?
後方是一左一右追趕著依夏的莫妮卡和威爾,華宮則稍稍落後一些。如今不是隊伍的排序,而是純粹以速度及體力的高低排行。身為男性的威爾體格健壯,體力自然充沛,但擔任部隊長的莫妮卡也不落人後。
……苦苦支撐的華宮也很賣力呢。
處在部隊的最後方,榭爾提斯望著前方所有人的背影。
——這樣一來,應該可以早些投入營救工作。
「來得及嗎?」
『這不就是營救部隊的用意嗎?』
機械水晶責問般的回答十分正確。
營救被幽幻種襲擊的人,是一種和時間的賽跑。若有了施加刻印儀禮的儀禮服,多少能抵擋一下幽幻種的魔笛。總而言之,只要趕在回天乏術之前抵達,便可用莫妮卡的凈化術式予以治療。
因為了解這一點,華宮也拚命追趕著。威爾儘管還是一臉的不情願,但如今似乎也沒有抱怨的意思。
不久。
「…………」
走在前頭的依夏默默將手舉至水平。放慢速度——理解這個指示後,莫妮卡、威爾以及華宮紛紛停下腳步。
目的地很接近了。眾人換上爬行般的速度,收斂腳步聲,撥開眼前的樹枝一路前進。繞至大樹的後方時,在那裡——
四名候補生正倒卧在地面上。
「莫妮卡跟我過來!榭爾提斯、華宮還有威爾,你們負責監視周圍的動靜!」
依夏快速下達指令,同時跑到了納許身邊。
抱起黑髮青年,以手指按在頸動脈上——過了幾秒後,依夏終於稍稍鬆了口氣。
「這邊的三人也還有呼吸……太好了。」
同時確認三人狀態的莫妮卡放下心來。然而,曾是巫女見習生的她隨即凝著臉,咬了咬嘴唇。
「依夏測考官,請讓我來治療納許。」
將三人輕輕放在地上,莫妮卡一臉嚴肅地注視納許儀禮服上頭所瀰漫的深紫色霧氣。
——魔笛的侵蝕。
啊啊。依夏忽然想起什麼般睜大眼睛。
「我聽尤美黛教官提過,你以前是巫女見習生對吧?」
「……話雖如此,洗禮系始終是我最不拿手的項目。」
眼中帶著陰鬱,莫妮卡輕輕苦笑道。
願能再次夢見,當日的夢……
【Sia Sec elis arcIs io miel】
少女念出不滿一小節的詠唱。
強烈的紅色——挾帶緋紅光輝的光粒子,逐漸籠罩她的櫻花色長發。光收攏為絲線向外擴展,慢慢抵銷了魔笛的深紫。
凈化了侵蝕儀禮服的魔笛後,包括腳下的土壤及後方大樹感染的魔笛也被清洗得一乾二凈。
「……暫時壓制住魔笛的侵蝕了。那邊如何?」
「不怎麼樂觀呢。」
繆琺——抱起女性沁力術士,華宮苦著臉道。替肩膀處和背部止血的雙手,已被大量的出血所染紅。
「未受到魔笛感染,不過傷勢反而比較嚴重……可能是受到了來自背後的偷襲。背上有很深的傷口,或許已經傷到動脈了。其餘三人也是差不多。」
——來自背後的偷襲。
從華宮的發言中感到一絲的不安,其他人下意識望向了自己的後方。
「那就別再廢話了。這種地方不宜久留。」
背著其中一名倒地候補生,威爾站了起來。
「喂,趕快回去啰。搞不好襲擊這些傢伙的幽幻種還躲在附近。」
「不可能。這裡留有逃走的痕迹。」
直視前方的依夏一動也不動。地面冒出紫煙的傷痕,從眾人身旁的大樹一直線延伸至遠方。
「喂喂,你們該不會想去追蹤吧……真的假的?」
「不到一個小時就要天黑了。」
依夏並未回頭。染成一片紅色的樹海。在樹葉遮蔽的頭頂上,沒入地平線的太陽正若隱若現地晃動著。
「夜間的幽幻種是很危險的。牠們身上的深紫色霧氣,在夜色中很難看得清楚……就算返回小屋,要是半夜遇襲同樣非常危險。」
既然如此,眼下只能主動追蹤,並加以消滅。
依夏的話中,帶著一種不容質疑的語氣。
「我們分成追蹤班和救援班兩組。首先是在這裡負責照護納許他們四個人的救援班……華宮和威爾,交給你們沒問題吧?」
「了解。」
「啊?我……?求之不得啊。總比跟幽幻種戰鬥輕鬆多了。」
華宮點頭同意,而威爾似乎也沒有異議。
「就這麼決定了。然後是能使用沁力對抗魔笛的莫妮卡……還有那邊的雙劍使。」
不是本名,而是雙劍使。人偶使少女故意這麼叫道。
「先確定一下,你有過和幽幻種交戰的經驗嗎?」
「我不會給大家添麻煩的。」
他從腰上的固定帶取下雙劍劍柄。
「是嗎?那就一起過來吧,可別辜負我的期待哦?」
跟在轉身離去的依夏身後,榭爾提斯一言不發地跑進了樹海。
目送追蹤幽幻種的三人離去後——
「只剩我們兩個了呢。」
「啊啊?」
板起一張臉的威爾,那一成不變的攻擊性口吻令華宮不禁苦笑。
兩人獨處。自己有件事情一直想問清楚。尋遍了時機及場合,沒想到機會就出現在眼前。
目前的處境下,開口詢問似乎不太恰當。不過,只問一次就好。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幹嘛?說話別那麼肉麻好嗎?」
對方不耐煩地響應。於是她選擇了沉默。
「————」
華宮默默取下機械帽。深綠色的頭髮及帶灰的眼眸,看似年幼卻捉摸不定的少女臉龐,包括尼爾之民特有的尖耳朵也顯露出來。
「…………!」
這一瞬間,他的表情起了些微的變化。自己有這種感覺。
「我以前曾經見過你嗎?」
記得我嗎?在訓練當中,在穿越沙漠的路跑中倒地的女孩……還有背著她送到醫務室一事。
「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我哪記得住啊。」
他別過頭去,當下否定道。
「……是嗎?」
我知道。我明明就知道……他果然把我忘掉了嗎?邀請他加入部隊的時候,之所以不惜採取恐嚇手段達成目的,也是希望他或許會因此想起自己。
「簡直無聊透頂。你可別期待我會做些什麼啊。」
寂靜所支配的樹海里,他恨恨嘖了一聲。
「……期待一個人,真有那麼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