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納·龍特的目光筆直地看向艾麗斯家的道場。
道場的大門敞開著,從庭院里一眼就能看到在那正中央,菲利斯挺直了背正坐在那裡。
看著她的身影,萊納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快了幾拍。
稍微,有一點緊張呀。
那是當然的。
現在,他正要去進行重要的告白。
為了能夠改變未來。
為了能夠創造出新的未來。
但是,至於到底要怎樣才能好好傳達給她這件事,還沒有考慮好。
感覺要是考慮好了之後,自己大概連站在她面前的勇氣都沒有了。
拚命思考的過程中,浮現在腦海里的全是讓人不安的話語。
如果被拒絕了的話怎麼辦。
如果自己沒有被接受的話怎麼辦。
不,大概無論怎樣都沒辦法吧。因為自己就是這麼一個醜陋的怪物。
沒有被他人所愛的資格的,醜陋的怪物。
而且還是個殺了好多人的怪物,哪有臉祈求幸福。
根本就沒有什麼未來。
生存的意味,生存的價值,什麼都沒有。
「…………」
腦子裡轉來轉去的全是這樣的話語。
就算被父親說了並不是這樣。
就算被菲利斯,西昂,蜜兒可,姬法還有其他的同伴們那麼溫柔地對待。
就算連自己都努力地向自己強調並不是這樣,強烈的自卑心理還是又懦弱又可憐地自顧自排列著那些難聽的話。
「…………」
萊納努力地忍耐著,把那些難聽的話從腦袋裡一點一點往外趕。
小幅度地深呼吸著,把它們從心裡也趕了出去。
已經決定要前進了。
和心裡說著自己並不應該得到幸福,並不應該擁有重要的人的想法鬥爭著,已經下了決心要前進了。
他終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隨之呼了出來。
為了能夠前進。
為了能夠堅強的前進。這時菲利斯轉過身,一雙清澈的,一如既往看不出什麼感情起伏,卻透著絲絲溫柔的藍色雙眼看了過來。
「是萊納啊」
似乎是從氣息就已經察覺到了來人是誰。
萊納點點頭,
「嗯」
看著他的臉,菲利斯立刻就察覺到了什麼。
「你怎麼了?怎麼這種表情」
「什麼表情?」
「悲傷的表情」
「嗯?」
「或者說,緊張的表情」
「這樣啊。確實是很緊張來著」
萊納說著,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心臟不像話地拚命跳動著,好辛苦,好難受。為了能夠平靜下來,萊納儘力地做著深呼吸。
「…………」
菲利斯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看著萊納。金色的長髮搖動,在射進道場的陽光下閃爍著光芒。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那麼美。
美得讓人心生膽怯想要轉身逃走。
想要擁有她的男人一定有很多吧。看著眼前的她,半睜著眼睛的萊納稍微有了點這是不是跟自己沒啥關係的感覺。
只要她在,世界的顏色都會變得明亮吧。
那麼,她一定是光芒吧。
對於在黑暗中的自己來說,真是讓人受不了一般的耀眼啊。
但是自己卻從黑暗中伸出手,想要試圖讓這樣的她接受自己什麼的,還真是挑戰了不得了的事情啊。
萊納看著身旁的她,腦袋裡又有聲音迴響起來。
輕聲重複著,不要再向前進了。
——不被接受的話要怎麼辦?
——不被接受的話要怎麼辦?
——你什麼都得不到。放棄吧,乾脆點放棄吧。想要擁有嚮往的東西什麼的,只會讓你受傷。
菲利斯開口說,
「為什麼,會緊張?」
萊納苦笑著,
「哎呀~有一些很重要的話,想跟你說來著」
——住手快住手。只要現在逃開一切就能結束了。平平靜靜地,什麼傷害都不用遭受,世界就可以結束了。
「重要的話?」
「嗯」
——快逃走!快點!在受傷之前從這裡——
像是為了鎮壓住那個在腦袋和心裡不斷啰嗦的聲音一般,萊納用彷彿會敲斷肋骨般的力氣重重地錘向了自己的胸口。
然後說了,
「菲利斯」
要向前。
所以,
「……那個,我對你」
「嗯」
「我喜歡你」
說出口了。
絞盡所有的勇氣說出了口。
菲利斯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
然後問道,
「……喜歡?」
「嗯」
「那就是,重要的話嗎?」
「嗯,啊,大概就是這樣吧」
於是她又陷入了沉思。似乎在考慮難事一樣的表情。那個,該不會是被討厭了吧什麼的,萊納的心裡不由自主地想到。
如果自己只是會錯了意,她對自己其實一點意思都沒有什麼的,這種恐懼感向萊納襲來。
於是,
「啊,對不起,並不是想要你心煩……」
正想說點什麼,卻被菲利斯打斷了。
「等一下。並不是那樣」
她直直地看過來,發問道,
「萊納」
「嗯?」
「你說的喜歡,是和我對糰子的喜歡不一樣的另一種感情嗎」
「大概,是不一樣的吧我覺得,怎麼啦」
「那麼, 和哥哥對我的感情是一樣的嗎?」
「啊~這個,是不是呢」
萊納稍微想了想。
然而菲利斯繼續問道,
「以前,哥哥對我說過,他愛我。但是那時候的我並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愛是什麼?」
突然問了個好難的問題,萊納陷入了苦惱。
而菲利斯並沒有停下。
「哥哥他死了。為了保護我。這就是愛嗎?」
這個問題是有答案的。所以萊納回答了。
「我覺得是這樣的」
「那麼,你也愛我嗎?會拼上性命保護我的意思?」
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很簡單。
「是的」
菲利斯點了點頭。
「那麼,我明白了。我也是一樣的想法。而且我也不想看到你悲傷的表情。這是我剛剛想到的」
「…………」
「所以不要一臉又痛苦又緊張的樣子了。我不會拒絕你的。你的感情,我會全部接受的」
「……是說,我有露出那麼痛苦的表情嗎?」
菲利斯看了一眼萊納說,
「你一直都是這樣。裝出一副很想睡覺很沒幹勁的樣子,其實一直都很痛苦。和哥哥一樣。現在回頭想想,你和哥哥還真是很像。所以哥哥才什麼都不對我說,自顧自的離我而去了吧」
「…………」
「你之前也干過一樣的事情。什麼都不說就離開。但是我卻因此感到更加受傷,因為什麼都沒有聽你說起,反而感到更加受傷。然而卻連哭的時間都沒有。所以說如果你感到辛苦或是難受的話,不要一臉那種表情,好好的全都說出來啊」
菲利斯說著這樣的話,眼睛裡有淚水在搖晃。
是自己讓她哭的。是一直以來都在不斷逃避的,不像話的自己。
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喜歡一個人——自己還不曾知道,原來這件事情,不僅是向對方傳達出自己的感情,也能夠幫助自身更加地正視自己。
在淺淺地窺視過未來之後決定總之要把喜歡這件事傳達出去,一直到了現在才終於察覺。
一直都是這樣。
在重要的局面下,一直被逼迫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自己都還是在不斷逃跑。
但是正是因為已經決定要改變了,他才能說出口: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我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