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真的很抱歉!」
「…………」
隔周的星期一。
我動用全副五感,在人群中發現了低調地匆匆由車站走向學校的加藤,便立刻用沖的追到她後面。
……呃,雖然我想那並沒有刻意低調,不過加藤這個人挺難發現的耶。
「下次我絕對會補償!拜託你息怒!」
「…………」
然後,我在追上人的瞬間就試著像這樣負荊請罪,對方的反應卻不盡理想。
加藤將嘴巴閉成一字型,視線直直對著我,幾乎毫無反應。
哎,雖然也不是不能把那當成她平時的淡定態度,重要的是她不肯回話。
「怎……怎樣啦?難道說,你有那麼生氣?」
「啊,不是……呃,我有點感動。」
「感……感動什麼?」
「就是安藝你那樣的個性,也會對我低聲下氣。」
……結果,我隨後就發現那十足是加藤才會有的反應。
「呃,但我覺得自己並不是那麼高姿態的人耶?」
「嗯,我有同感,你對我以外的人並不會。」
「……因為加藤對我來說是獨具意義的第一女主角,這樣解釋可不可以?」
終究還是老樣子的日常讓人感到安心,不過我姑且也做了反省,並發誓自己以後會對加藤再好一點。
首先,就從「挺難發現」、「埋沒在人群里」、「有小角色的味道」,這一類微妙地失禮到極點的側寫開始節制好了。
……呃,「微妙」和「極點」不能並用啦,微妙地不合邏輯。
「對了,我才想和你道歉,因為沒辦法去探病。」
「不會啦,沒那回事。」
昨天我已經出現過「啥?我又沒有等你來探病!基本上,你過來也只會添麻煩而已!」那種青澀調調的言行,所以今天就省了。
「我本來也想去的,結果在商量過以後,還是打消主意了。」
「我懂啦,是詩羽學姊阻止你的吧?」
「不對,是澤村同學喔。」
「啥?」
「畢竟我們之前在你家碰過面,所以我也邀了她,看她這次要不要一起去探病……」
「……後來她怎麼說?」
「她說你的感冒性質很惡劣,感染性高到在小學的時侯曾經讓全班病倒,所以要我別去。」
「……哦。」
小學時的我是什麼來頭的生物兵器啊?
不過,這樣我就明白,昨天英梨梨在詩羽學姊到我家時,那句「怎麼是她來?」的個中含意了。
那傢伙的腦袋裡,當時只惦記著有可能跟加藤碰個正著……
「早安,宅男宅女。」
「啊,早安。」
「早,咪子。」
和女同學一號道早安之餘,我一面在腦子裡拚命整理兩個女生昨天較勁的內容。
難道學姊成功把英梨梨比了下去,而且還幫忙掩護她?
我這個社團是在搞什麼沒意義的鬥智戲碼啊……
「嗯,我聊了很多事。和霞之丘學姊。」
「哦。」
接著話題又毫無要點地換到詩羽學姊身上。
「不過,那樣就等於和大名鼎鼎的霞詩子老師聊過天耶……感覺好光榮。」
「你們每星期都會見面吧……」
何止見面而已,你還受過她的演技訓練,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卻有這種距離感。
這就是「段數」的差異嗎?
「不過,她真不愧是作家,聊天時妙語如珠耶~~」
「你體會得出那個啊……」
倒不如說,詩羽學姊能和加藤這樣的人聊得妙語如珠,果然是個厲害的創作者……創作者?
「對了,加藤……」
「嗯?怎麼樣?」
在那個瞬間,我想起一件要緊事。
「學姊是怎麼說我的?」
「咦?」
『接著話題就切入核心,談到了我和倫理同學的初體驗……』
我想起學姊是個優秀的創作者……兼惡劣的吹牛女王。
「呃,雖然我想不至於啦,但她有沒有把我說成狠心的男人,或者喪盡天良,或是提到諸如此類的壞話、八卦、真相……」
「……那些話果然也包含真相啊。」
「她有說對吧?」
「唔,這個……還好啦,提到一點點而已。」
「你快說!全部給我招出來!」
「那……那不可以。我們有訂女生間的協議,所以不能說啦~~」
「加藤,要是你受到學姊的威迫,我可以陪你商量喔。」
「那麼受了安藝的威迫和性騷擾還有宅騷擾,有誰可以陪我商量啊?」
可惡,不愧是詩羽學姊,像加藤這種角色,根本被她封口封得死死的。
咦?剛才發的誓?我有講過什麼嗎……?
「噢噢,倫也幫,來得真早。」
「嗨,你反而晚了。今天不用晨練嗎?」
「早安,永島。」
先不管那個,我和隸屬橄欖球社的男同學二號如此道早安之餘,又忽然想到一點……
最近,同學們對加藤的觀感好像終於有了改變。
……並非當成我的朋友或女友,那種調調是把她當成我的御宅圈同好之一了。
※ ※ ※
一如往常,放學後的視聽教室……
大小差不多等於兩個教室相連在一起、擠一擠大概可以容納一百人的寬廣室內,今天同樣能聽見寥寥四人亂響亮的說話聲。
宛如要證明「視聽教室」這個名稱,教室的四個角落都有大型液晶熒幕坐鎮,而天花板掛了彷彿統御著那些熒幕的投影機,教室正前方則是一面特大號的電動投射幕。
此外還有,教室後面鄰接的,是以厚實玻璃窗區隔開來的播控室兼視聽準備室,有活動時就可以當成迷你劇院,舉辦動畫馬拉松播映會。
像我們這種默默無名的社團(確實沒取名稱的層面也算在內),可以每天佔據備齊昂貴器材的這塊地方,當中有很深的因素。
由於我從一年級就主張:「我是最能駕馭視聽教室的人!」而大肆利用這間教室的關係,全是機械外行的老師們,都如獲至寶似地把我當新人類對待。
多虧如此,每個老師用這間教室的器材上課時,要是出了什麼狀況,一律都會從播控室立刻開廣播叫我過來,不知不覺中就營造出由我佔據這裡也沒人敢講話的輿論空氣了。
「那麼加藤同學,這次要麻煩你擺個憋著火的表情。」
「憋……憋著火?」
「好啦,就是碰上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時的臉。會稍微鼓起臉說:『那算什麼嘛,不理你了!』像那種感覺。」
「咦?咦?」
「欸,我現在要的不是慌張失措的臉啦!趕快讓自己火大,憋著火!今天之內不掌握到所有表情模式不行啦!」
「好……好的!」
就那樣,放學後在視聽教室集合已經變成慣例,會有怒罵聲來回交錯也是慣例。
話雖如此,今天有一個部分跳脫了慣例……
「欸,加藤同學……你擺那種像是在治療蛀牙時塞了棉花到臉頰里的撲克臉,我還是很困擾耶。就不能更生氣一點嗎?」
「對……對不起,澤村……呃,那是像這樣嗎?」
即使怒罵聲的來源是同一個人,繃緊神經挨罵的人卻不一樣。
「……你那樣,就是照目前狀況該擺的『有點過意不去的表情』啦。」
「好……好難喔。」
加藤打直背脊,臉色緊張地在椅子上坐得又正又挺。
另一邊的英梨梨同樣坐在椅子上,眼前還豎著大塊畫布,並且用鉛筆飛快地在上面揮灑。
另外,英梨梨這邊的姿勢極度不良,畫布和臉離不到十公分。
因為這傢伙在眾目睽睽下是絕對不戴眼鏡的。
「想像一下……比如你被倫也罵了很過分的話,或者被他性騷擾的那個瞬間。」
「我沒做過那種事!完全、絲毫、一丁點都沒有!」
「抱歉,安藝,你那再怎麼想都是謊話。」
「啊,你的表情又變得淡定了……唉唷,重新再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