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唔……」
放學後照入美術教室的斜陽已經拖到走廊。
「對於學長的心意,我很高興,真的。」
「啊,沒關係,嗯。」
受暈紅光芒照耀的那襲金黃色秀髮,雖純屬與生俱來,但現在看來,卻也彷彿象徵著她本身的強烈主張。
「不過,我目前的心思全放在下次展覽會上面,所以……」
「也……也對啦~~!畢竟那關係到你能不能連續兩年得獎嘛。抱歉,在這麼重要的時期,我還……」
「不會的,學長你別這麼說……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因為我明白。
區區的學生美術展覽會,根本不可能將這家……不可能將她逼得焦頭爛額。
管他是文化祭、美術展覽會、還是印刷廠送印的截稿日期,只要對完成的畫作不滿意,她都有膽不遵守截止期限。
「那……那你先將回答保留下來好了!」
「咦……?」
「等展覽會結束,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一次看看,怎麼樣?」
「…………」
「是不是……不行呢?」
「…………」
「澤……澤村?」
而且,我也明白。
在目前這段沉默中,她的心裡,正盈現無比憤怒的情緒。
「唔……你在啊?」
「對啦。」
放學後照進美術教室的斜陽,已經像這樣拖到走廊。
結果在最後,當那個不要命又不長眼的學長轟轟烈烈地被當成空氣,灰心地垂著肩膀離開教室後,已經過了五分鐘。
這段期間,她沒有去安慰受到打擊的年長男性,還若無其事地將畫具俐落地收拾完畢,並且匆匆將準備室上鎖,手腳迅速地準備好回家,然後就哼著歌從美術教室晃出來了。
「所以,你看見了?」
「哎,碰巧。」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在看?」
「從『澤村,我有事要告訴你。是無論如何都非說不可的重要事情』。那部分開始。」
「哎呀~~您的金口宣稱偶然,沒想到卻是從頭到尾蒞臨觀摩,這般雅興真讓人不敢領教~~」
「喂,總覺得你的恭敬用語意味不明喔。」
古怪用詞冒出的同時,金色發束也翩然地……應該說是使勁地擺動著。
馬尾扎在兩側,離心力自然不同凡響。
「所以呢,你找我幹嘛?有事的話麻煩請長話短說。哎呀,真遺憾,時間到。那麼就下次見啰。」
「你自己說說看零點五秒以內是能談什麼,慢著,我光吐槽就過了零點五秒啦!」
「你想說的,我昨天就全部聽過了。我想說的,昨天就全部講完了。這樣子還有什麼好談的?」
沒錯,所謂「今天」,就是「昨天」的未來……
在那段企畫(序章)報告轟轟烈烈地被打回票的隔天。
「不,聽完你們兩個的意見,之後我又將企畫書修訂過了啦。簡單扼要地說,這一次的重點在於……」
「『我想說的,昨天就全部講完了。』這我已經說過了吧?」
「喔喔……」
金色發束伴隨著離心力掃來,「不留餘地」指的似乎就是這麼回事。
是說那終於掃到我的臉頰了,感覺又痛又癢。
「根本來說,要是有個自己什麼都辦不到的無能廢物在網路上自稱總監就想募集團隊成員,一問之下卻又腦包得把無酬接案講得好像理所當然,到最後不只是遊手好閒地什麼都製作不出來,等發現我是女的還糾纏不休地想約出去見面……告訴你,我最討厭的就是那種人。」
「台詞這麼長又具體過頭,聽起來只像個人經驗談耶?」
難道這傢伙以前碰過不少狀況……?
「你讓我想起令人反感的往事,所以我要回去了。我會回去睡一覺然後全部忘掉。」
她果然遭遇過什麼……
「那麼,下周見。」
「啊,你等一下。」
「什麼啦,已經沒什麼好說……」
「之前推廣的那部作品出完了,我就帶來學校了。你拿去在周末轉換心情如何?」
「……掰。」
也不知道這傢伙有沒有把我最後說的話聽進心裡……
她最後免不了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便身段筆直地沿著走廊正中央離開了。
「……掰啦。」
澤村·史賓瑟·英梨梨。
結果美術社好手兼學校公認魅力第一的假面具公主,今天仍芳心不悅。
※ ※ ※
「好啦,在滿載夢想及希望的星期五周末,各位打算怎麼度過呢?」
「比集合時間晚到還用那副語氣,我覺得不對吧?」
當我抵達約好要見面的視聽教室時,加藤已經效率迅速地鎖上門,正準備將鑰匙帶回辦公室歸還。
「哎呀~~抱歉抱歉,當我要離開教室時,強悍的班長就喊著:『站住,今天輪到你掃地~~!』然後就追過來把我攔住了。」
「先不管那個,我已經把門鎖好了,今天的社團活動就這樣結束,可不可以?」
「……對不起,是我遲到不好。」
對於有點花心又好色但本質不讓人討厭的美少女遊戲男主角式問候,加藤隨口應付掉了。
不過,話說回來,面對只不過晚到十分鐘,就想把主角擱下自己回去的反式美少女遊戲人物,也許我的應對方式是不太妥當。
『啊,可是所有成員好不容易像這樣到齊了,我們要不要找個地方聊一下社團以後的運作方式?」
「雖然『所有成員』聽起來有點詭辯的味道……不過也對啦,那要順路到之前一起去的那家店嗎?」
「嗯,那樣不錯。再說去同一間店,也能節省背景圖片的張數。」
「……雖然我不懂你的意思,那我們走吧。」
「啊,我順便去置物櫃那裡一趟。」
「那麼,就先到教室啰。」
於是,加藤彷彿理所當然地對我的邀約表示OK,然後稀鬆平常地在走廊上踏著貌似愉快的腳步。
儘管認識以後只過了一個星期,但從旁人眼光看來,我想我們之間的關係大概培養得挺順利的。
先是分到同一個班級,慢慢地開始變得有話說,再一起成立社團,兩個人就這麼習以為常地共度每一天……
「所以呢,關於社團往後的運作方式,你想到什麼了?其他成員有沒有著落?」
「……好啦,在粉碎夢想及希望一籌莫展的星期五周末,各位打算怎麼度過呢?」
「我覺得,目前你只用了一招來募集成員耶?」
「只要想到有句話叫『知一得百』,要將一招當一百招來用,倒也未嘗不可。」
「你在字面上解釋得好像有道理,可是根本牛頭不對馬嘴吧?」
然後,她就會和我一起克服眼前的困……看來是不會。
儘管認識後差不多過了一個星期,從社團內部看來,我想我們之間的關係大概正逐漸固定於朋友定位。
「唉,總之只能鍥而不捨地多說服一陣子啰。」
「咦,你還沒放棄讓澤村同學和霞之丘學姊加入嗎?」
「嗯,再說我從一開始就不認為,光一天就能讓她們說OK。」
昨天那段企畫介紹,無論用多偏袒自己的角度來看待,結果都算慘不忍睹。
畢竟當時我遭遇到的是否定、臭罵、質疑、同情的四重摺磨。
高聳得令人眼花的阻礙,擋在我們兩個眼前。
「反正不管怎麼做,不先將那兩個人拉進來社團,什麼都無法著手嘛~~」
「問題就在那啊,安藝。」
「問題就在哪啊,加藤?」
「門檻根本從一開始就太高了啦。」
「可是,光兩個人又製作不了遊戲。」
呃,雖然也有獨力製作同人遊戲的人存在,不過那至少得是個通曉寫劇本、繪製原畫、以及編寫程式碼的人,就算人力再多,對劇本、原畫、程式碼都不懂的我們兩個,當然不符合那項條件。
……這項企畫果然是有勇無謀嗎?
「不過就算這樣,為什麼你最先找的會是那兩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