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卷之一 墨俁

從關原東進而來的雨雲,劇降急雨。

墨俁之地,長良川的激流中如今,織田信奈的宿星搖搖欲墜。

「別去!信奈!畜生!水流太急!我的馬趕不上!信奈已經過河了!我的夢!逝去了!向無法觸及的地方!」

迄今為止被召喚至未來的相良良晴,為了改變織田信奈的命運一路奔走過來。已經數次穿越死線。接連來訪的關係到信奈一生的分歧點,為了天下布武這個夢想堅持戰鬥著的信奈轉變為「第六天魔王」的決定性事件,良晴一一捨身阻止下來。不知不覺二人之間產生了超越主從關係的友誼,進而發展成戀情,再加上——。

為了尾張統一信奈本該斷然執行的弟弟·津田信澄的暗殺。

身負長良川合戰中被兒子·齋藤義龍討伐的命運的義父·齋藤道三的救援。

理應成為震撼天下的大事件的火燒比睿山·斬殺僧侶的阻止。

伊勢長島一揆眾的討伐,與陷入泥沼的大坂本貓寺十年戰爭的阻止。

改變背叛織田家的義弟·淺井長政在小谷城被討的命運。

然而,儘管不知不覺從少年成長為戰國身經百戰的武將的良晴,作為一個男人僅僅一心一意地愛著織田信奈一人,不過「所有果實都撿」的意志,即使陷入如何的絕境也決不會捨棄。良晴尊敬,敬愛著一邊對抗自身的命運一邊凜凜地生活在戰國亂世的姬武將們。對良晴來說,不存在敵我之別。如今的戰亂並不是她們中的任何人造成的。對良晴來說她們,同樣都是生活在日本的日本人。武田信玄也是。上杉謙信也是。小早川隆景也是。島津家久也是。相良義陽也是。大友宗麟也是。當然。竹中半兵衛與黑田官兵衛也是。而且——唯任日向守·明智光秀也是。

那個「誰都不拋棄」的選擇應該沒有錯。

「不讓信奈成為魔王」的決斷應該沒有錯。

即使,一切以失敗告終。

即使兩個人的夢在長良川散華。

瀧川一益。

島津家久。

相良義陽。

雖然三名武將率領各自的士兵為了從長良川救出良晴與信奈拚命地嘗試著前進,但是都被德川軍形成的「壁」阻止。除信奈與良晴以外的西軍將兵一個人也不許進入長良川,德川軍團結一致以不動的姿勢加固防守。像德川家引以為豪的三河兵一樣堅韌善於防守的兵,在日本是沒有的。唯一的安慰只有,德川兵誰都不想討伐信奈與良晴。

如今,信奈也好良晴也好,已經遠離西軍的將兵完全孤立了。號稱德川軍最強的本多忠勝與,一直沒有現身的那個服部半藏要是有心的話,應該可以輕易地幹掉他們。然而,直接殺死不久前還在一起同甘共苦的兩人,對他們來說也是不忍的吧。

又或者是,指揮德川軍的軍師·本多正信認為「做出那樣的舉動會給德川家康的忠直之名留下無法消除的污點」禁止誅殺信奈與良晴也未可知。那種工作,應該交給織田家長年的宿敵武田軍來完成。

然而,這樣下去信奈一旦到達長良川東岸就無法阻止了。一切都完了。

萬事休矣,良晴想到。

不對,還沒有。

還沒有結束。

信奈還活著。雖然她為了步信澄的後塵想要闖入岐阜城下,不過還活著。而且我也還活著。

「混蛋!憑我的馬術根本趕不上!那麼我就自己! 游過這條長良川的激流,追上信奈,把她帶回來!」

良晴丟掉馬匹,丟掉盔甲,飛身鑽入黑色的漩渦之中。

「信奈奈奈奈奈奈奈!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掙扎著。

一邊喊叫,一邊朝著信奈,在有如黑龍般蜿蜒曲折的長良川濁流中逆流而上。

嗆了水。聲音嘶啞。手腕,身體變得沉重起來。無論怎麼奮力抗拒,也無法違逆這條濁流。儘管如此,仍然一邊不斷喊叫一邊拚命游著。

(在下等川並眾,是川賊是也。善於對付長良川·木曾川的激流)

對於在這條長良川放木筏救援齋藤道三的胡鬧附和到底的,五又衛門的話語。

(竟然突破了試煉呢,小子。歡迎加入村上水軍。只不過瀨戶內海,一層板下是地獄唷。只要在我身邊出色地存活一個月就能成為了不起的海盜吶,噶哈哈)

被毛利家撿到在村上水軍作為「海盜見習」受到僱傭之時,村上武吉粗魯的歡迎話語。

良晴總是跟「水」有緣。水既能浮舟,也能沉舟。時而變成可怕的洪災與海嘯襲擊人,時而救人。不過,如今的長良川,已經變成了毫不留情地吞沒生命的災厄化身。啊啊。如果我能像海豚一樣自由自在地游弋的話,良晴想著。就能橫穿這條激流,抓住信奈的手——。

「……良晴……!?」

信奈的聲音傳過來。身體已經無法自由活動。不僅沒有變成海豚,我好像還溺水了。認為正在游泳的似乎只有我自己。

「良晴……良晴!停下來!你沒必要跟著一塊死!」

我的聲音傳達到了。信奈一定會停止向岐阜城的死亡行軍。回到我身邊來。信奈。然而。

「小奈策馬反轉哩!小的們,無論如何也要衝進長良川,救出兩人哩!」

「哎呀!全軍突擊。無論如何也要,擊潰德川軍的壁!」

「良晴。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一益等人率領的織田軍的拚死突擊,德川軍依然會阻止。戰力基本上勢均力敵。不過一旦形成敵我雙方混雜的亂戰,德川軍將佔據壓倒性優勢。無法擊潰。織田軍的兵不擅長白刃戰。趕不上了。

「……良晴。對不起……!我。我」

我的聲音傳達給了信奈。信奈會回來的。我已經得到了回報。可是,德川軍的「壁」,不會讓兩人返回墨俁的吧。我會被這條濁流沖走。信奈無法返回西岸。一旦登上東岸,武田軍就會發起襲擊。最後,信奈的命運——。

「對不起……!我……無法成為你所期待的英雄……!明明已經得到你這麼大的幫助,最後卻沒能達成天下布武……!

由於失去竹千代,勘十郎被殺,迷失自我,然後,失去一切……,可是,只有你」

手被抓住了。

信奈。

笨蛋!

連你都把馬丟掉鑽進這條濁流,算什麼呀!

這麼一來,我溺死的意義……!

首先,你,不是不會游泳嗎……!

「雖然今生不能結合。不過再也不會跟你分開了哦。良晴」

對著肺里的空氣用盡的良晴的嘴唇,信奈把嘴唇緊緊貼上,送入空氣。在這條濁流中。相擁的二人的身體,被無情地沖走。

你為了我豁出性命算什麼呀,信奈。

這麼一來,立場不就顛倒了嗎。

捨棄我這樣的人,朝天下布武邁進,那是——。

不對。沒有那回事。我喜歡,並且愛著的信奈,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這樣一個人。正因為如此,我。

可是,我的奔走——在戰國時代的我的戰鬥。生活。選擇。一切,都是徒勞嗎?

然而。

就在這時。

在漸漸稀薄的意識中,良晴聽見了。

不禁讓人有些懷念的,薩摩隼人狂亂的「猿叫」。

那是戰爭呢,殺戮呢,還是祭奠呢。

在修羅之國展開沒有盡頭的死斗的,薩摩隼人的怒號。

以及。

「讓你久等了,良晴~君!受到『命運』的指引,前來營救良晴君和織田信奈了唷~!九州六國的女王·大友宗麟,華麗地參見!切斷『弒弟』輪迴的任務,請交給宗麟!薩摩的兵兒們~! 立即給我把德川軍撕成兩半,從長良川救出織田信奈和良晴君!」

「島津惟新義弘,為了報答相良良晴殿下的恩義,前來支援西軍!沒有計策!直線突破德川陣地的中央,活著把我和大友宗麟送到那兩人身邊去唷!沖啊!大家,組成錐子形鑿穿德川的壁!」

大友宗麟和島津義弘。

騙人的吧。

我一定是在做夢。

大友宗麟,應該正在跟整合龍造寺家殘存的兵力進行激烈抵抗的鍋島直茂戰鬥。

島津義弘如今也一樣,應該仍在與九州甲斐宗運戰鬥著。

不可能出現在遠離九州的美濃墨俁!

這是奇蹟嗎。

「哎呀!?為什麼會在這裡的!?義弘姐!?」

「家久。還不是因為你擅自尾隨良晴殿下,我,才同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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