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卷之二 八代渡海戰

另一方面,九州戰線邁向了最終局面。

於【高城合戰】中成功令大友、島津締結和平,以【天下第一軍師】之名名震九州的黑田官兵衛率領著大友軍經由日向街道往北展開了【大返】,向著毛利的領地周防開展行軍。與此同時,島津軍則從日向開始返回本國薩摩,隨即立刻以援軍身份前往相良德千代守護的南肥後八代。

八代如今正被從屬於龍造寺隆信的北肥後國人眾攻打。而敵軍中也出現了甲斐宗運的身影——不,表面上受制於主君阿蘇惟將指揮的甲斐宗運,實質上是以北肥後眾的總大將身份指揮著軍隊。因此一刻也不能耽誤。

島津軍雖然在高城與大友軍決戰時動員了四萬兵力,但這是為了要與大友壓倒性的大軍對抗,萬不得已將領內擁有武器的人……亦即是農民強制徵兵來的。他們無法忍受持續的征戰。要是不能及時回家耕地,薩摩全境都將爆發饑荒。因此,在高城合戰結束時,不得不讓全軍半數以上的人歸農。而且,由於與大友家分割日向而得到了日向南部的領土,島津軍還必須分出部分兵力駐紮在當地進行安民工作。如今,日向各地舊伊東家的國人依舊在蠢蠢欲動。島津家要是完全撤兵的話就會立刻引發暴動,也勢必會阻礙到黑田官兵衛的「大返」。

在接連作戰後又不眠不休地以強行軍的方式從日向趕往球磨,島津軍的兵力已銳減到一萬五千人。而這一萬五千人,差不多就是島津軍為了遠征而能夠動員的兵力極限了。雖然人數不多,但每個人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這支八代救援軍的總大將是島津義弘。

在其麾下的是幺妹島津家久。相隨而來的還有織田家派來的使者相良良晴和他的姐姐•相良義陽,以及大友家第二十一代當主•大友宗麟,則是為了渡海支援正被三萬龍造寺軍攻打的有馬領•島原而同行。

從義陽那繼承了相良家當主沒多久的德千代,送來了一份「阿蘇家當主•阿蘇惟將不想再與宣言建立基督教王國的大友家為伍,而轉向與龍造寺家同盟,即將進攻八代」的軍報。此時德千代立刻從人吉城出軍,為了死守八代港而於球磨川旁的山城•古麓城籠城,等待著甲斐宗運率領的北肥後軍。古麓城是八代港的門戶要地,倘若這座山城陷落的話,相當於南肥後最大港口的八代港也落入了甲斐宗軍手中。八代港一旦陷落,就會成為島津軍前往島原半島進行渡海作戰的危險因素。

黑田官兵衛投出的這塊【高城合戰】的大石,在極其不穩定的九州情勢上產生了不小的波浪,各地尤如玉器對撞般爆發了衝突。

甲斐宗運不僅率領著阿蘇家所能動員的全部兵力,甚至還吸納了隈部親永等北肥後豪族,已然成為比響野原合戰時更大的一支軍勢。

而如今,甲斐宗運已包圍了坐立於球磨川東岸的古麓城。

甲斐宗運的主君•阿蘇惟將,在聽到大友宗麟與南蠻傳教士共同開始破壞神社佛閣,「阿蘇神社也會被拆除的,神聖的神社要被改造成基督教伴天連的教會了」而對大友的暴走心生恐懼,無視甲斐宗運「與大友的同盟不可隨便輕易地破棄」的忠告,而跑去加入了龍造寺一方。

甲斐宗運以前已宣誓絕對忠於阿蘇家。

從響野原生還歸來後,立刻被主君命令再次攻打相良家的宗運,除了領命外別無他法。

但是,甲斐宗運出兵的理由,也跟甲斐家內複雜的家族問題有關。

阿蘇家第二十代當主•阿蘇惟將是支配北肥後阿蘇一帶的武家,與此同時也是阿蘇神社的大宮司。在島津、大友、龍造寺三家持續著三足鼎立狀態的修羅之國•九州中,阿蘇家是靠著甲斐宗運的武力與智略才勉強存續下來。但,從甲斐宗運將自己的三個兒子以「與伊東家內通」的罪名肅清後,阿蘇惟將反而陷入疑心暗鬼之中。

而且,甲斐宗運對於割據著南肥後的相良義陽有如親生女兒般庇護這件事,阿蘇惟將也十分清楚。甲斐宗運給出的理由是,於島津和阿蘇之間割據的相良家要是被島津吞併的話,阿蘇家也必然會滅於島津。

而當相良義陽要投降島津的消息傳來,阿蘇惟將才慌慌張張地命令甲斐宗運第一次進攻相良家,因而導致了「響野原合戰」。但是,甲斐宗運會不會捨棄對令他背負「殺子」罪名的阿蘇家的忠義,而選擇相良義陽呢……類似的恐懼盤踞在阿蘇惟將的心頭。阿蘇惟將自己也十分清楚,要是甲斐宗運死了,阿蘇家的存續也汲汲可危。所以,在那時他給鐵炮隊下達了額外的命令:不能在一開始就殺掉甲斐宗運,而是在戰場上看到甲斐宗運有與相良義陽內通的可疑行動的話,就從背後射擊。要是甲斐宗運反叛到島津方,阿蘇家就會在那時滅亡。

「宗運啊,在響野原那裡,只是有點誤會而已。並不是在懷疑你的忠義。對於誤射你陣地的那群人,我已經要求他們切腹了……請你原諒我吧」

在全身都被鐵炮打傷但仍然生還的甲斐宗運面前,阿蘇惟將深深地躹躬致歉。

甲斐宗運無言地點了點頭。但對於主君的新命令,「對於已經與大友分別,且歸入龍造寺旗下的現在,能不能再一次去攻打相良家呢」已經超越了無言連怒氣也感覺不到的程度了。

對於與大友斷交感到疑惑的甲斐宗運,阿蘇惟將含著淚說明了緣由。

「本家雖然是因為戰國亂世才作為戰國武將割據一方,但本來卻是阿蘇神社的大宮司。不可能接受牟志賀的基督教王國建國。接受了的話,阿蘇家就失去它本身的存在理由了。本州那被基督教風影響的織田信奈以『無法接受宗教勢力擁有武裝』的理由,火燒睿山、沒收興福寺僧兵的武器、強逼大坂本貓寺開城且將他們的本山轉移到甲子園那種偏僻地方。大友宗麟也是一樣,這個姬大名就像織田信奈一樣放火燒了宇佐八幡宮。不,她是要讓日本成為一個新的基督教王國,比織田信奈的行為更惡劣。只要大友宗麟依然沈迷在基督教的道路上,阿蘇家根本不可能再與大友為伍。」

沒想到黑田官兵衛將全九州都捲入戰爭的大策略居然奇蹟般成功,令島津家與大友家閃電般地達成了和睦,而日向那也停止了破壞神社佛閣的活動。這樣的事情,即使是此時的阿蘇惟將,以及甲斐宗運也完全沒預料到。

甲斐宗運滿臉愁苦地想著(像這種牆頭草該怎麼說呢。破棄同盟這種事對於夾在大國之間的小國來說確實是很常有的事。即使在這裡覺得無法與大友為伍也不是什麼壞事。但是,要賭在龍造寺上卻並不決心押上全部的賭注。我的主君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響野原的時候也是,想殺我的話就痛痛快快的殺掉,想信任我的話就信,連這種乾乾脆脆的決斷也下不了。經常把兩種選擇放在天秤上在那邊左右權衡來權衡去……這樣的話即使去到龍造寺那,也不會被信賴。龍造寺隆信是個即使是恩人,只要覺得沒用的話也會很自然地殺掉的男人。這樣下去的話本家一定會滅亡。)不過,多虧戴著從南蠻而來的墨鏡,誰都察覺不了他那種視線。

只是……這位背叛了甲斐宗運的忠義、也因背叛了大友而讓自己無路可走的阿蘇惟將,為了讓如今像只受傷的老虎的甲斐宗運聽話,採取了最後的手段。

他將宗運自己上演的肅清劇中唯一一個殘存下來的人,宗運的嫡子•甲斐親英叫來了大廳。

甲斐親英本來的命運,是甲斐宗運四個兒子內通伊東家那時候,因主命而被肅清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宗運只讓身為主謀的嫡子活下來。理所當然,甲斐親英十分憎恨身為父親的宗運,為什麼只讓自己活下來,假如是為了貫切忠義的話,就應該把四個人全殺了,更何況其他三個弟弟都只是被我牽扯進來的,邊訴說著這樣的事而恨著宗運。

「……父親。才剛與相良軍死鬪過後,立刻又要跟相良軍再戰,對於這麼過份的命令感到很憤慨吧。要忤逆主命是你的自由,但那時主君就會認為父親你的忠節是假貨。那樣的話,我親英就必須切腹了吧。」

「就…就是如此。宗…宗運啊。要嘛攻陷八代,這次一定要讓相良家滅亡;要嘛你的嫡子親英人頭落地。兩…兩者之中只能選一個。」

「我親英是曾經背叛過主家一次的謀反者。但不可思議的是,如今還能像這樣恥辱地活著。雖然已經有某時會被命令切腹的覺悟,但四個兒子都死光而甲斐家斷後了的話,已逝的母親一定很悲嘆吧。」

親英露出了糾結萬分的凄慘表情,用目光瞪著受傷的父親。

望著劍拔弩張的兩父子,把親英當做人質的阿蘇惟將反倒在一旁緊張的戰戰兢兢。

「而且我的妻子也會為我日夜悲傷的,父親大人。」

「……」

「我妻子的父親,也因為內通伊東家的罪名而被父親大人殺掉了。如果自己的父親被殺,丈夫又被逼切腹,我的妻子又將有多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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