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卷之三 武田信玄與四天王連擊

「長夜叉!憑你那弱不禁風的身體,怎麼有辦法勝任朝倉家的當家?快拿起長槍!」

一名面如惡鬼的老將擋在幼童面前,毫不留情地痛斥他,招呼在幼童身上的木刀從未停過。

就連長夜叉的父親也不敢勸阻這名支撐朝倉家的老將·朝倉宗滴停手。

因為朝倉家之所以能夠登上北陸第一諸侯的地位,全都靠這位名將中的名將——他自告奮勇表示:「請把教育長夜叉的責任交給我。」

而長夜叉的母親在生下他之後沒多久,就不幸殞命了。

因此背負名門,朝倉家下任當家命運的長夜叉,從未感受過母子親情。

每天被迫接受著老將朝倉宗滴的魔鬼訓練,總是被操到站不起身來為止——這就是他度過的幼年生活。

只是無論他接受了多少訓練,天生個性內向、不好血腥戰爭的長夜叉,永遠只會讓朝倉宗滴失望。

「一想到要讓你繼承朝倉家,我就擔心不已,你的父親也是體弱多病之人,不知道可以活多久。掌管朝倉家軍事的我也已經年邁體衰,隨時被招到黃泉都不奇怪,在這麼重要的時刻,怎麼可以把保衛名門朝倉家的重責大任交給你這個像女人般孱弱無力的小鬼。」

長夜叉倒在地上咳個不停,宗滴對著他的頭潑冷水,然後繼續說教。

長夜叉最喜歡窩在一乘谷的宅邸里,閱讀平安王朝的畫卷故事。

受到熟知王朝文化的父親影響,自己雖然才學疏淺,卻也愛好繪畫詠歌。

但是宗滴卻非常擔心朝倉家的未來,一想到自己死後,朝倉家的當家弱勢這個模樣,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事實上,朝倉家的軍事全交由族中首屆一指的猛將·朝倉宗滴掌管,代代當家則是在京城從事政治活動以及經營風雅之趣。

也就是說,朝倉家的文化、政治與軍事,是由不同人在負責的。

而軍事中樞·宗滴卻已年老,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現任當家長夜叉的父親生來體弱多病,也無法期待能夠活得多久。

種種擔憂形成的焦躁,化成了每日對長夜叉的猛烈鞭策。

年紀尚小的長夜叉不懂宗滴的心情。

(為什麼我每天都要被宗滴操成這樣?我根本不想學習這些武術!我好想見母親一面,既然無法實現這個心愿,至少讓我在平安畫卷的世界裡尋找母親的身影——)

長夜叉特別喜愛平安王朝文學的顛峰之作——『源氏物語』。

不識生母,在眾多女性當中找尋與母親相似的身影。看到光源氏的一生,長夜叉不禁將自己和光源氏重疊。

「我將來……一定會變成像他一樣的男人。」

不過,光源氏最後雖然成為京城實質上的統治者,並且住在富麗堂皇的宅邸,身邊美女如雲,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他終究沒有得到幸福。

光源氏晚年時,風流局儻的英姿已經不復存在,不但新迎娶的正妻紅杏出牆,連他最愛的女性·紫之上也比他早一步離開人世。接連遭遇種種不幸,他最後選擇放下一切,出家為僧。

(誰叫他已經娶了紫之上這名理想的女性為妻,還要移情別戀到其他女人身上。光源氏一直在各式各樣的女性中,尋找母親的身影,一點都不珍惜紫之上,所以最後才會失敗。但我跟他不一樣,要是我找到了理想的女性,這一生都會好好待她,將她迎娶至一乘谷的宅邸,一輩子寵愛她……)

長夜叉倒在草地上幻想那個不存在的「紫之上」,朝倉宗滴卻在此時朝著他肚子一腳踢去,將他整個人踢飛到空中。

劇痛襲向長夜叉的腹部。

他的身體在空中打轉,嘴裡忍不住嘔吐出來。

「小鬼!我看你八成又在幻想什麼畫中的女人了!混帳東西!不成材的傢伙!你以為那種東西能幫助你在戰國之世生存下去嗎?」

宗滴打從心底瞧不起長夜叉的風雅興趣,認為那些是「女人和小孩才會做的事」。

再怎麼說他都是下任當家,怎麼可以沉迷在那種興趣當中,不肯面對這弱肉強食的亂世。

長夜叉哭哭啼啼地想要爬離此處,宗湳一腳踩住他的背,狠下心來繼續斥責。

「那些風雅之事,根本只是為了逃避這個殘酷的亂世現實,發明出來的娛樂興趣罷了。這個亂世的真理只有一個!所謂的武士就是狗,是畜生,打贏戰爭就是武士的真理!你給我記清楚了,聽到沒有!」

在越前掀起暴動的北陸一揆勢,兵力大約是朝倉軍的三十倍之多,但朝倉宗滴不但一擊就打敗大軍,甚至還幾乎將其趕盡殺絕,他所說的一字一句都反映出難以動搖的沉重現實。

但是,長夜叉也有一項無論如何都不能退讓的堅持。

那就是對母親的思慕之情。

只有這一點,不管受到宗滴再多的嚴苛訓練,他也完全無法捨棄。

「……我……只是……想見母親大人一面啊……所謂的戰爭……不過是……一直在殺人的殘酷工作而已不是嗎?」

「太天真了!生在亂世哪有什麼父母可言!你不行!已經沒救了,朝倉家大概會在你這一代終結!」

宗滴舉腳踢飛已經被打得不成人樣的長夜叉預言。

「尾張織田家的繼承人·『吉』公主,老夫真想看看那個女孩的未來呀,雖然尾張的當地人都笑她是『大傻瓜』,但她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年紀輕輕就能跟堺町的傳教士站在同等立場上對談,還非常了解這個世間的道理,尾張的人們似乎很討厭那位公主,覺得她是一個怪胎,但只有英雄才能看出英雄的霸氣,所以老夫明白,那位公主長大後,一定會展翅高飛,不會屈居在小小的尾張裡面。」

這是宗滴晚年動不動就掛在嘴邊的話。

「織田家原本只是越前的神官,如今已經幾乎成為統治尾張國的一大勢力,他們家的繼承人還是個你永遠比不上的英雄豪傑,朝倉家大概會在你沉溺於那些風流趣味時,被那位吉公主消滅吧。」

長夜叉總是被拿來與素未謀面的尾張小公主「吉」做比較。

然後,宗滴每次都會罵他:「你跟吉差得遠了。」

長夜叉心中憎恨那位從來沒見過面,名叫「吉」的少女。

……

……

「真是令人討厭的夢。」

地點位於小谷城的小丸。

朝倉義景從夢中清醒過來,他全身一片黏膩的濕汗。

「居然夢到了宗滴……那個老傢伙都死了這麼久了。事到如今,為何我要懼怕一個死人?」

義景自言自語。

我曾經……非常憎恨織田信奈。

憎恨那個被宗滴灌輸在我腦海中的織田信奈幻影。

但是,現在不同了。

「宗滴說得沒錯。繼承織田家的織田信奈,歷經桶狹間之戰與美濃攻略戰後,的確成為站在頂點的英雄。也就是說,她成功辦到連武田信玄、上杉謙信,以及毛利元就都辦不到的事——率領全軍成功上洛,不過有一件事是宗滴沒有看出來的,那就是……織田信奈是我在這世上唯一認同的理想女性,同時也是擁有我母親身影的真命天女——這一點,不懂風雅的宗滴絕對無法理解。」

朝倉義景命令侍童打水來,汲取桶子里的冷水著臉,嘴角浮現黑暗狡詐的笑容。

「在將織田信奈得到手之前,我是不會善罷干休的,無論要我付出多少代價都無所謂。」

一開始,或許只是單純想要尋找從未見過的母親身影。

但是在義景心中,長年累月遭受到宗滴壓制的情感,如今已完全變質為一團黑不見底的渾濁污泥。

自願進入義景所在的小谷城小丸中,成為朝倉家人質的淺井長政之父——淺井久政這時迅速來到義景的房間。

「我聽到大喊的聲音,發生什麼事了嗎?」

自從在那場決戰中敗給了織田軍後,淺井久政便決定拋下世俗種種,如今的他,實質上已經是隱居之身了。

朝倉義景為了得到織田信奈,說不定會暗算小谷城之主淺井長政,因為淺井長政直到現在仍然愛著已經離異的信奈之妹,阿市(真實身分是津田信澄),所以她一點也不想對織田軍刀劍相向,甚至還想和織田軍締結和平。

久政認為醉心於信奈,著迷程度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朝倉義景,非常有可能將他的毒爪伸向淺井長政。

於是他犧牲自己,以人質的身分待在義景身邊,希望能保護長政免於遭到義景的迫害。

不過,這樣的久政在聽到義景因為惡夢纏身而發出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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