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卷之四 睿山動亂

冬季的睿山。

在禁止女性進入的靈山·睿山的根本中堂里設置本陣,讓血氣方剛的正覺院豪盛率領僧兵展開夜襲,一旦苗頭不對就撤回教山,運用這樣的戰法,使採取守勢的己方維持有利局面的朝倉義景與前井長政,這天夜裡,從探子的口中得知了一則難以置信的報告。

「織田信奈還活著!而且還親自指揮起包圍睿山的織田軍,準備放火燒了這座睿山!」

淺井久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光是織田信奈還活著就已經夠令人震驚了,而且居然還要進攻教山?

「這……這怎麼可能……她要放火燒了這座敬山……!?睿山可是有八百年歷史,號稱日本佛教界最高峰的聖地啊!?不不不,真要說起來,早在佛教傳入之前,睿山就是日本自古以來的神靈所在之山了。」

久政的言論是這個時代的常識。

「織田信奈瘋了不成?身為女性還企圖攻打睿山就已經夠荒謬了,居然還想放火燒山!」

「真是瘋狂的行徑啊。」面前擺放攤開的『源氏物語』繪卷,眺望窗外月色的朝倉義景拍了拍手。

「太令人佩服了,織田信奈。不愧是宣言要實行天下布武的女大名,完全不像一般現世的女性啊。」

有什麼好佩服的!久政的聲音非常激動。

「織田信奈抱著同歸於盡的覺悟,突破我計策的盲點。」朝倉義景氣定神閑地點頭讚歎。

「聽著,久政。睿山雖然地勢險峻,卻不是岐阜城那種堅固的要塞。說起來由於睿山一直都是不需擔心遭受攻擊的聖地,不需要考量防禦層面的問題,因此要是敵人全力猛攻的話,這個據點根本不堪一擊。」

接著義景又說:

「這下子我以睿山的女性禁令為前提擬定的戰略完全被顛覆了——不過,要是放火燒了睿山,織田信奈將會一舉成為全日本佛門僧侶和信徒的仇敵。如此一來,要實現天下布武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明明知道這一點,仍然堅持要火燒睿山嗎?這股震撼人心的感覺是怎麼回事?我的情緒開始激昂起來了——」

織田信奈真的有火燒睿山的覺悟嗎?那個人是真正的魔王嗎?又或者只是個沒有常識的鄉下姑娘——好想看看織田信奈的廬山真面目,不,好想把她帶回一乘谷……朝倉義景的兩眼閃閃發光,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膽小的淺井久政早已面無血色了。

「現、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啊,義景殿下!追根究柢,當初想出堅守睿山之計的人不是你嗎!請想想對策吧!」

真是個不懂風雅的人——義景哼了一聲,冷冷白了久政一眼。

「久政,對策有三個。上策是先下手為強,等到對方放火燒山就太遲了。現在馬上率領全軍進攻山腳下的織田軍,和對方決一死戰。」

「搞不好對方料到我們得知火燒睿山的消息後會慌張地衝下山,早就做好萬全的準備,等著我們自投羅網了!有沒有更安全一點的對策?」

哎呀……膽小的人猜疑心真重,義景對久政感到無奈之餘,提出了第二個對策。

「中策是讓睿山的僧侶擔任使者,前去跟對方交涉,達成暫時和解的協議。一旦燒了教山,全日本的佛門僧侶及信徒都會與織田信奈為敵——只要讓對方認清這一點,織田信奈又沒有發瘋的話,應該能夠達成和解。倘若採用這個中策,我們就能夠全身而退,但相對的,四面楚歌的織田軍也會因此獲得喘息的機會,戰況勢必陷入膠著。」

確實是個安全的對策呢——久政喃喃自語。

「那麼義景殿下,最後的下策是什麼?」

「眼看沒有勝算,趁早向織田信奈投降。你把家督的位子還給娶了織田信奈之妹的長政後立刻出家,這樣一來淺井家就不至於被消滅了。」

要我投降是不可能的事!久政漲紅著臉站了起來。

「我、我就是為了讓小犬長政成為天下霸主,這次才刻意與織田一刀兩斷!唯有投降絕對不成,義景殿下!」

看來淺井久政是個優柔寡斷的男人——義景心想。

「義景殿下,我看還是採用中策吧!總不能讓協助我們的睿山受到牽連,雙方暫時休兵,等到下次再與織田信奈堂堂正正一決勝負!」

聽到淺井久政的這番話後,一直在中堂旁打磨護身飾品,一語不發旁聽軍事會議的正覺院豪盛,突然語帶嘲諷地哈哈笑道:「哎呀,厚顏無恥的背叛者現在怎麼扮起好人了。老實說你不想死不就得了嗎?」然後又說:「就由貧僧擔任使者去跟織田家交涉吧。」

「嘎哈哈哈哈!不凈的女人居然想要火燒睿山,貧僧豪盛絕對不會讓織田家做出此等暴行!不過,對等的和解根本是可笑至極,女人就該乖乖臣服於男人的腳下!貧僧豪盛這就去叫織田家投降!」

接著繼續說:

「在這個根本中堂里供奉著八百年來未曾熄滅的『不滅法燈』,說什麼都得好好保護,貧僧豪盛豈能讓一個黃毛丫頭一氣之下就燒了睿山!」

正覺院豪盛把女人當成佛敵般鄙視,就讓這個偏激的狂人擔任交涉使者。要是搞砸了和解交涉,搞不好事情會變得更有意思——義景心想。

「半兵衛大人!請你快點起來!必須有人來制止公主大人才行啊!」

京都妙覺寺。

寧寧用力搖晃沉睡已久的半兵衛。

「很遺憾,幾天之內她是不會醒來的。」替半兵衛開藥的曲直瀨貝爾休勸了寧寧好幾次,不過寧寧仍然不願放棄。

良晴和半兵衛都沒有回來,對寧寧和織田家家臣團來說,被譽為「當世孔明」的天才軍師·半兵衛是最後的希望。

「公主大人雖然恢複意識了,卻為了替哥哥大人他們報仇,下令要把淺井朝倉軍連同睿山一起燒成灰燼!無論家臣們如何勸阻,公主大人都聽不進去!現在唯一可以制止公主大人的人,只剩下半兵衛大人而已了!」

一邊吶喊一邊搖晃半兵衛的寧寧……眼角流下了一行眼淚。

「……嗚……嗚……哥哥大人和明智大人都沒有回來……五右衛門大人也是……要是連半兵衛大人都醒不過來的話……寧寧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淚水滴落在睡得像死人一樣的半兵衛臉上。

然後……

「……寧寧……你說的是真的嗎?」

半兵衛緩緩睜開眼睛。

寧寧頓時哭著抱住半兵衛。

實現了……

寧寧做了無數次的凈身祈願,如今終於有一個願望實現了。

「寧寧,請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我。」

「半兵衛大人!再不快點制止公主大人的話,就大事不妙了!」

在寧寧的身後,戴著南蠻制單邊眼鏡的高大商人,以及胸口掛著十字架項鏈的金髮修女跟著開口:

「失去了相良兄弟和明智小姐的公主大人,大概是過於憤怒的緣故,以至於把理性拋諸腦後了。那些身為出家人卻拿起武器攻打織田家的教山僧兵,就算滅亡了也是咎由自取,不過對於公主大人的天下布武事業來說,火燒韶山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戴著單邊眼鏡的男人是堺町富商·今井宗久。

「聽說敬山是日本最具傳統的佛教最高殿堂,絕對不可以讓積蓄無數古老智慧的國家至寶付之一炬。睿山的僧侶們忘記了宗教的使命,手持武器挑起戰火固然不對,不過只要解除他們的武裝也就行了。」

修女是在信奈的應允下進京建造南蠻寺的露易絲·弗洛伊斯。

聽到信奈的異變連忙趕來的這兩個人,原本想在求見信奈之前先拜訪妙覺寺的相良良晴,卻從寧寧口中得知良晴已死的消息。

「半兵衛大人,請你設法說服公主大人吧!」

「各位,請把我昏睡的期間所發生的事情依序告訴我。」

聰明絕頂的竹中半兵衛,很快便理解自己卧病在床的期間發生什麼事,以及接下來即將發生什麼事。

不知是曲直瀨貝爾休的治療起了功效,還是上天聽見了寧寧的祈禱,一直折磨半兵衛的高燒完全消退,現在的半兵衛已經恢複明晰的頭腦。

「我都明白了,各位。我這就前往本陣,解開信奈大人的誤會。」

「「「誤會???」」」

「根據我的推測,良晴先生應該沒有死於水坂峠。」

「半兵衛大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寧寧不解地發問。

「詳情我會在信奈大人面前解釋清楚,寧寧請在妙覺寺里等待良晴先生回來——良晴先生一定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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