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起始的未來是終焉 第二章「想在這個鎮上悼念你-memories-」

「將來的我」  櫻班  天野×音

我一定要離開那個家,過更愉快的生活。

眼皮上有道影子遮蔽,「我」張開眼,睡眼惺忪的小麻正在看我。

「唔呣~」對我輕易就醒來的事,麻由不滿地低吟。「早安,小麻。」

小麻似乎想炫耀她比我更早起床,可惜我一覺也沒睡,我只是閉上了眼睛。因為一張開眼就會看到許多死者來來去去,很不舒服。有個傢伙特別糾纏不清,想把我的眼球吃個精光,差點就被她得逞了。

世界是由個人的心靈創造而成,只要我認為幽靈會啃食視神經,眼睛就會真的什麼也看不見了。心雖然萬能,但若是遭人操弄,輕易就會被踏入內心深處。雖然說我的心很淺薄,到處是死巷子,沒什麼窺視的價值。幽靈大概是太閑了,亟需娛樂,才會窺視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實在無法理解嚷著「啊——不想死啊——」而自殺的傢伙。我的世界裡充滿著名為「小麻」的娛樂,陷入「想死」這般負面想法的可能性,比小隕石落在地球的機率還低啊。還低低低啊。「嗯?阿道,你怎麼了——?」小麻揉揉眼睛看著我。但一般而言,我實在沒有什麼好看的吧?就跟明明沒有商品可賣,卻在古董市場鋪地毯擺攤的狀態一樣。附帶一提,商品進貨時間永遠是未定,所以某種意義上也算是確定。確定性無可顛覆的事物給人一種爽快感,很棒啊。腦子呆愣,好似籠罩一層霧,我卻覺得神清氣爽啊。

就跟右邊鼻孔承接山泉水,左邊的鼻孔剩下新的神明(註:據說日本的神只「素盞嗚尊」是縱鼻子生出來的)的感覺一樣。現在要我很沒效率地在空中飛行幾秒鐘也沒問題,比掏耳朵更容易,可說易如反掌。

……但是,咦咦——這種狀況很奇怪喔——

我明明一直是醒著的,這段期間的記憶卻完全付之闕如啊。

時間令我產生一種並非時鐘的指針在轉,而是整個時鐘一起旋轉起來的錯覺。看來我超乎必要地受到地球自轉太多影響了。「啊——」眼睛迴轉。「嗚——」舌頭也迴轉。「欸——」和麻由迴轉。「喔——」床也迴轉。不過,這間公寓真是不應該啊。不小心排擠「咿——」了,害我產生罪惡感。這是騙你的…的…的……

算了,想太多只會讓誕生於山泉水的如鏡水面從鼻孔里蒸發,所以要以爽朗而愉快的心境度過無盡流逝的時間。這世界不存在比這更棒的幸福了。

對了對了,我看我把記憶闕如的理由當作是作夢的緣故好了。好,成功了。夢的內容是跟妹妹與她媽媽一起去釣蝥蝦。雖說這只是引用自過去的記憶。

算了,反正內容也很爽朗。夢的最後,在我背後召開踩扁螯蝦大會的妹妹誤把我當成螯蝦踩扁了,這也算是充滿泥濘的爽快閉幕方式吧。「喵——」因為太爽快了,我順便跳向小麻。我自認與其說是狗更接近貓。嘗然是騙你的。這謊扯太大了,害我覺得很噁心哪!我才不是什麼貓,當然是因賽克特(inside)啊。而且還是安特(ant)。因安特(in-ant)。進入螞蟻。試著進入(註:出自米澤穗信的推理小說書名)。Minus n。這就是別人對我的評價。

「對阿道而言,今天是想撒嬌的日子嗎?」我抱著她的身體,小麻高興地摸摸我的頭髮,接受我的撒嬌。她的動作遠不及哄嬰兒的溫柔撫觸,是完全沒考慮到力量大小的粗暴摸法。不過我是被虐狂,要照顧我,這才是正確答案。我高興地接受被她以彷佛要把頭髮一部分變成荒野的力道亂摸一通,又更用力地抱著小麻。我發現最近跟小麻的交流不夠,很不阿道阿道而猛烈反省,所以今天才會決定像這樣一絲絲破綻也沒有地演出阿道。在和平的日子中追求細小的刺激,偶爾一次不是也很不錯嗎?不,社會上的確因啥鬼殺人案而紛鬧不休,但是事件跟我與小麻在的公寓一點關係也沒有。這裡不是左鄰右舍傳遞傳覽板,呼籲注意居家安全的社區,請別把這種敦親睦鄰的交流方式帶過來。

「過了一晚,阿道似乎感染小麻病了耶。」小麻笑咪咪。

「啊~這個病名我接收了,好想一直感染下去喔。」

「呼呼呼,盡情地感染吧!小麻也要得到阿道病。」

「這樣一來,兩個人都有病呢。」

「啊哈哈——」

「唔呼呼——」

本來就有病——

被我抱著,小麻扭動身體改變姿勢,變成小麻也抱著我的狀態,也就是俗稱的——也不必俗稱,除了「摟在一起」以外,我想不出該用什麼詞來形容。「摟摟。」「抱抱。」

發展成看誰能更抱得更用力的比賽了。「我捏捏捏捏。」小麻盡情扭曲著柔軟的臉頰摩擦我的肩頸。我也用力地用手臂摟抱小麻的細腰,「磨蹭蹭蹭蹭蹭。」用腹部跟她競爭。

彼此相接觸到嫌身體礙事的程度,我與小麻的骨頭在各處相碰撞,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並不是骨頭沒毅力,它只是哼唱起歡喜之歌罷了。誕生於悶熱之中的汗水等同於心靈的淚水。只有眼球能夠哭泣太不公平了——有點堵塞的鼻子如此抗議。嗯~……喔喔喔,鼻塞。說不定我得感冒了?不,這只是小麻病的早期癥狀—發高燒&視野被重新設定,看到小麻以外的物體會變成模糊一片。目前就是設定的過程。這是捏造,也是夢想。但只要一心一意地祈念,我的眼睛說不定真能被改造成如此。既然是心靈創造世界,我也應該能接更近小麻的領域。如此想來,更覺得不可思議,為何我迄今為止並沒有以此為目標?乾脆跟小麻合而為一吧。不不,說「乾脆」,明明沒什麼了不起,居然還以裝模作樣的語氣賣關子,這是違法的喔,可能違反了小麻王國的條約第三條:阿道不應該活得裝模作樣。我的行動與思考會受限,而輕鬆活下去啊——

「今天別去學校了,一直在一起吧——我會跟你在一起的——」

摸摸,刷刷,像用絲瓜刷子刷頭般,我被人在手中轉來轉去。

「不,要去學校。」自然而然地就是要針對這點挺身發言。「呣嘰——!不可以恢複——!阿道要當個小笨瓜才行!」麻由劈啪劈啪敲我的側頭部,我被揍得遍體舒服,心情變得很高昂,熱度硬梆梆地散發到全身上下。

但是我並不打算改變主張。就算是彎道,也要跨過護欄筆直前進。對現在的我而言,路等於不存在。好自由啊——

身為學生所以要去學校,這就是抵達真理的最短捷徑,就跟必須認同因為阿道是阿道,所以要待在小麻身邊是相同的道理。雖說我的腦中花園開滿了名為小麻的花朵,根本沒有特別認同的必要。但是為了讓不安的腦袋瓜安靜下來,我需要動機。即使那通電話打來也不為所動、緊抓死咬的動機。「來吧,該準備去上學羅。」「斷然拒絕!」我抱著小麻從床上滾下來。當然,充當床墊的是我。

「好啦好啦——要去上學啦——」「嗚嘰——!不要拐跑小麻——!」滾滾,在地板上橫轉移動。「去學校幹什麼——!小麻覺得很無聊,而且我不要跟阿道分開。」「抱歉抱歉——但是我們應該散播小麻菌,著手進行全世界阿道化計畫啊——」

其實我並不想說謊,但因為不可能實現,結果而言仍是虛偽,真是糟透了。

連「我」本身,也是一種不想說的謊言。

但話說回來,好奇怪啊。世界變得過分罩純,背景模糊,彷佛沒有乾掉的水彩畫,配色顯得十分不足,絕對沒用上檸檬黃吧。

原因也許是睡眠不足。我說不定就要見到白色鱷魚(註:漫畫家江口壽史在趕稿期間因為太疲倦,產生看見白色鱷魚的幻覺)了。

我可說緊抓著存在本身不明確的東西進行詐欺,所以漫步在這種模糊的世界裡才是我所應得的,但總覺得有點……並非無色無味,而是更像凝視著加了很多食用色素的紅姜般,對眼睛很不舒服。我最近似乎老在眼球上出毛病。

棒狀人滾呀滾的,滾到玄關處。我嫌麻煩,決定不換制服了。既然學校的教師們口口聲聲要我們磨練內在,我相信即使外表不夠用心,他們也會公正嚴肅地評價我的內在。無須打破,就能看見包覆在蛋白里的蛋黃,這才是成熟的大人。

在穿上鞋子前「呣啾——!」欣賞抓狂的小麻後,我閉上雙眼。閉上後,更用手掌遮蔽眼前黑暗。修正眼角兩端的紅白熱光,我一個個親自拿起有如汗水滲出的記憶,進行檢視。

「……………………………………」A~B~C~D~似乎聽見某人低語回蕩。

沒問題。

我並沒有忘記昨天為止的一切。

同時也對現在這個瞬間有著既視感而放心。

啊啊,我正在過著反覆的日常生活呢。

雖然我現在是小麻派的頭號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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