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問我喜歡對方哪裡,老實說我會很困擾。
從什麼時候喜歡上的?被這樣追根究柢也挺令人困擾的。
有多喜歡?要我排出高低順序也非常困擾。
喜歡到午睡會夢到對方?被這樣具體詢問會讓人很不好意思。
那不喜款對方嗎?被這樣問,要否定是很容易的。
打從我拚了命唱歌,晉樂成績卻老是只有△開始,我就很討厭自己的聲音。
所以我很輕易地就喜歡上認同這聲音的人。
……真頭大。
一個謎題也沒有,但問題卻堆積如山。
為了消化這個問題,我正在冒險中。
我正走在並無特別立誓再也不會來,只因沒有什麼要事所以未再造訪的昔日道路上。小學通學路線的田間道路依舊和柏油無緣,視線的一角依舊有著綠意點綴;但可以確定的是,電線杆的數量增加了。
「現代化的浪潮來襲了啊。」
農田裡的作物全都變成電線杆的日子也不遠了——騙你的。
每經過一根電線杆,我就用手掌拍打它的軀體歡迎它,但它並沒有響應。有響應的話我可能會觸電,所以我很佩服它們按耐著性子以無言態度面對我的肚量——這句話是真是假都無所謂。
「……以前就曾想過,實在有夠遠的。」
當時在集體上學路隊中找不到適合的組,只好擠進離家最近的組別。我現在正站在該組的集合地點,以孩童的走路速度,得花上十五分鐘才能從家裡走到這邊。
縱使很早就出門,上學途中被由媽媽開車接送上下幼兒園的妹妹追過,可說是家常便飯。當時我感情的波盪起伏很微弱,所以從沒抱怨過這件事。
現在心靈的螺絲則是過度鬆脫,導致沒有絲毫安定感,和當時的我相比真是兩種極端。回頭想想,打從一開始,我被賦予的明辨是非觀念就已經是扭曲的了。不,人類的精神不可能本來就是無棱無角的圓形,將扭曲變型的部分修正,才叫做精神成長。
也就是說,我只不過是把人格塑型失敗的過錯,歸咎到材料出問題上嗎?
這其實根本無關緊要。
我的事現在並不具任何意義。
比那種事還沒有意義。
這附近有一間蓋在和鄰居距離非常遙遠、毫無人煙的土地上的一棟鄉間房舍。
不帶有作惡或懷念的心情,專註於要拜訪我老家的這件事,才是現在的著眼點。
我必須達成目的,但動機有些曖昧。
因為我也不清楚這麼做有沒有價值。
雙腳自然地拉扯我的身體和精神前進。
「哎呀……?」
意識瞬間突然往右方約三十公分處脫離,肉體還差點因此昏倒。
「啊啊……對了。」
我想起自己大概兩天沒睡了。
也想起自己什麼都沒吃。
雙腳仍在搖晃,好不容易才踏穩腳步。
咬緊牙關,抬頭看著上空讓肌膚顯得凹凸乾燥的光線。
太陽讓眼睛刺痛、朦朧又暈眩。
「……真可惜,我的冒險到此結束了。」
騙你的。
四月一日,今天也是個晴天。
最近我的人生,真是糟糕到了極點。
我被解除扮演阿道這項工作,是在進入春假的第二天,三月三十日。
麻由依舊嚴厲批評我做的料理:「嗯——阿道做的料理,味道感覺不是人吃的耶——」她的雙手因受傷必須靜養,所以借著這個理由吵著:「阿道,幫我換衣服——」
「吶——抱抱,抱抱!我要公主抱——!嗯,移動吧?什麼意思?這個嘛,就在房間里這樣打轉吧——」
「要去學校?不行——!讓小麻孤單一個人,那阿道未免太卑劣了!啥?小麻也去上學?……不要——」我煩惱著「其實這天和往常一樣沒啥差異」,日復一日到身體的各種皺紋幾乎要消失了。但回頭想想,處在日復一日的延長線上的那一天,其實潛藏著些許棘手的事。
事前並沒有什麼徵兆。照往常和麻由外出購物,在超市買了油炸豆腐、新鮮白蘿蔔,還有約三個桃子優格。麻由望著在街上販賣的黃色花朵,我問她:「想要花嗎?」
「阿道買給我的話,我會很開心。」所以我就用自己的錢買來送她,之後返回公寓——
「阿道。」
「嗯?」
「我只是想叫叫——」
「嗯。」
「阿道的臉頰軟綿綿——」
「別亂來。」
我們就像這樣躺在沙發上進行毫無意義的對話。麻由在我妹妹讓她受的傷痊癒前出院,搬到公寓另一間屋子。之後門鎖和鎖煉又因妹妹的來襲被破壞,於是付了修理費用後便搬離原本那間屋子了。
雖然比原本那間屋子高一層樓,不過屋內的裝潢沒什麼不同。傢具和個人用品全都是由舊住處搬進新家的,不同的只有烹調器具和清潔劑之類的東西部已整理整齊罷了。過了一個月後,這些東西應該又會恢複原樣吧。
不管怎樣,我們依舊是對笨蛋情侶,今天、明天、後天也一樣。
……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在彼此抓住對方臉頰搓揉的和平時間裡,不懂得察言觀色的孩子開始閃閃發亮,是整件事情的開端。
麻由的視線突然被一直開著但根本沒人在看的電視吸引。我急著發揮不服輸的精神,試圖把麻由的興趣拉回到我身上,但我奮起的精神在躍往四樓的途中就放棄了,仿照她看向右方的電視節目。電視里播出的是給小孩子看的教育節目。
我絕對不是想說這種以針對小孩子為名的節目其實很適合麻由看之類的。而就在我像這樣搞不清楚在對誰如此辯解的期間,電視節目持續進行著。
看來節目是由一位耳朵好像會跑出一件拳擊內褲的敏感男性,以及表情呈現冷戰狀態的女性主持,內容則是在介紹圖畫。兩人正熱心地介紹巨匠TakuyaHikazaki的風景畫,以及被稱為天才的YujiShirakaba的人物畫。騙你的。
主持節目的是看起來每天只攝取可頌麵包和肉桂茶的黝黑爽朗大哥,還有看似會輕率地回答「戰爭?我有在國中教科書里學過——」的大姊。
在讓人聽了會覺得神經遭受鋸子銼鋸、奇怪又開朗的背景音樂下,這兩位所介紹的圖畫,是比嘉崎拓也(HikazakiTakuya)小弟弟(六歲)畫的住家附近河床,還有白樺勇次(ShirakabaYuji)小弟弟(一樣是六歲)用整張圖畫紙畫出家人感情融洽地手牽手走在一起、幸福滿滿的圖畫。電視里的大哥和大姊徹底發揮專業,稱讚這兩張圖畫到令人覺得可疑的程度,怎麼看都覺得表現有些過度。不過大姊長得很像開創鎌倉幕府的偉人,一副看起來興趣(或者應該說移動手段)是騎馬的長相。
麻由不發一語地地看著那個節目,雙手放開我的臉頰,搖搖晃晃走下沙發。小麻會接受由人類演出的節目內容的理由是什麼?
雖然我大致可以想像出她的理由,不過還是開口問她:「開心嗎?」我是以另一種角度覺得這件事很有趣,因為小麻是個直率的孩子嘛。至於什麼角度呢?就是帶有各種原因、複雜且難懂的角度。
「沒啊——」麻由心不在焉地微妙否定,但視線仍然固定不動。打從剛才她就似乎忘了眨眼,讓我很擔心會不會造成眼睛乾澀。不才的我雖然願意為她舔拭眼球表面,但怕妨礙她觀賞電視而自愛地不這麼做。騙你的。
「真令人懷念耶——」麻由沒做暖身操就開始游進回憶中。我也應該配合她,所以先掰了一個謊說「啊——的確呢」。麻由拋下電視,緊盯著我的眼珠子瞧。
「阿道也記得?」
「嗯,妳是說畫圖的日子吧?」我以玩聯想遊戲的感覺扯了一個謊。
結果竟然讓我給答對了。
「對呀——!我們在幼兒園遠足時一起挖地瓜,然後還一起畫畫對吧?」
「是呀……」不過我當時上的是託兒所。
麻由在我身上翻滾呻吟。我一面完成擔任她的坐墊的任務,一面有點擔心這話題延續下去會暴露我的知識不足,希望小麻不會因此不開心。
麻由停下翻滾注視著我,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
「阿道你當時畫了什麼?」
「嗯?」詳細畫出地瓜的剖面圖……這回答行不通吧。我得考慮到阿道的個性,嗯……我畫了小麻呢!不對,如果是畫小麻,她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