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一點也不誇張,她美到讓我以為在大白天看見一整片星空一樣啊!」
宏哥在「花丸拉麵店」後門前,用聽不太懂的比喻對少校和阿哲學長激動地說。看來那指的是昨天的茉梨小姐。
「幸好我收到彩夏的簡訊就殺過來了,還能在她回去前看到最後一眼。」
「她真的那麼像愛麗絲啊?」少校也深感興趣。只有他沒親眼見到茉梨小姐。
「真的非常像。我是和宏仔一起來的,有看到一下下,感覺就像是愛麗絲突然長大了一樣。」阿哲學長說:「看她那樣,大概和我們差不多大吧。」
阿哲學長和宏哥好像是二十歲左右。然而宏哥搖頭說:
「我記得她是二十六歲。」
「有二十六歲?是喔,看起來像大學生耶。話說阿宏,你怎麼知道她幾歲?」
「她是時裝模特兒啊。她的外文名字叫瑪麗‧席翁,在日本知道的人不多,不過在國外非常有名。她還有自己的牌子喔。」
不愧是宏哥,果然很精通這方面。
「可是,瑪麗‧席翁的照片我也看過好幾次,從來都不覺得她是愛麗絲的姊姊耶。」
宏哥將幾本女性時裝雜誌擺到我們面前。可能是茉梨小姐的「時裝模特兒的臉」會秀出各種表情,感覺不出愛麗絲的神貌。再加上那全是國外雜誌,怎麼翻也找不到紫苑寺三個字。若不是事先知道愛麗絲有個姊姊,沒看出來是很正常的事。
另外還有一本唯一的日本雜誌,阿哲學長便拿起來翻了翻,發現那是滿滿一本瑪麗‧席翁的特輯雜誌書。專訪上個人資料欄寫的,還真的是二十六歲。
「這邊寫『瑪麗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只賣自己穿過以後能接受的衣服』耶,所以她都是自己當模特兒啊?」
「這樣聽起來,會很讓人期待她穿泳裝吧?可是她偏偏就是不當泳裝模特兒。你看,明明今年夏天的新產品有一堆超正的!」宏哥略為興奮地翻頁給大家看,穿著繽紛泳裝,巧笑倩兮的,全都是白人女性,沒半張茉梨小姐的照片。話說,現在才剛入春就要發表新泳裝啊?難道在潮流更迭快速的時尚界,不早三個月搶得下一季的先機就會滅頂嗎?
「我問過喜歡瑪麗‧席翁的女生,她說她從以前就絕對不當泳裝模特兒。」
「就是紅了以後就不穿泳裝那樣吧?」
「不要跟寫真偶像相提並論啦。啊啊,為什麼不穿呢?難道一定要把到她才行嗎?然後就會在游泳池或海邊穿給我一個人看了。」
喂,人家是愛麗絲的姊姊耶!把她?這樣好嗎?
「不愧是宏哥,專殺白富美!」少校突然拿出時下流行語。「自己有這麼紅的時尚品牌,連模特兒都是自己當,一定很有錢吧。藤島中將被她帶回去的那邊,還是億萬豪宅耶。」
「請不要說我是被帶回去的好嗎?」被人誤會怎麼辦。
「她的車也很高級耶。」
宏哥著迷了似的說:
「好想開開看那輛D89 Volante喔。不過約她出去還跟她借車開,好像不太可能……對了,跟她結婚就好啦,以後愛開多少次都隨我高興。只是這樣一來,愛麗絲就要叫我姊夫了,感覺有點奇怪。」
慢著慢著。宏哥,我聽你這樣說,感覺也很怪喔。
「哦〜宏仔,你可以只為了想開那輛車就跟人家結婚啊?」明老閱問。
「沒有啦。車跟人我都想要──呃,明老闆?」
後門不曉得已經開了多久,只見明老闆將剛做好的拉麵往木台上一擱後,左右連續賞了宏哥幾下巴掌,然後氣沖沖地回到廚房。
「痛死我了……」
趴倒在地的宏哥搓著臉頰起身。這個人真是學不乖。
阿哲學長對宏哥視若無睹似的問我:
「那麼,愛麗絲她姊姊找她做什麼?」
「咦?我也不知道,那是她們家裡的事。」
我笨拙地裝傻。
「是來調查藤島中將的為人吧?要是聽說自己可愛妹妹的助手是會一秒射六十張結婚申請書的騙婚高手,是人都會怕。」「那機器還不是你做的!」
「她不是來帶愛麗絲回去的嗎?」
阿哲學長毫不訝異的語氣使我渾身緊繃。可以說──雖不中亦不遠矣。
「那樣的話,愛麗絲不會讓她進事務所吧。」
「說得也是。不然是來借錢的嗎?」
「人家是開高級跑車,自己還有名牌公司的白富美耶。」
「不要用阿哲的標準來看啦。」
「笨蛋,借錢那種小家子氣的事,我才不幹。反正我也不會還,要錢當然是直接伸手討嘍。」你在驕傲什麼啊?
在那三人又照例開起嘴炮大會時,我忍不住問:
「那個,如果愛麗絲真的被帶回去了,我們怎麼辦?」
阿哲學長、少校和宏哥都一臉莫名其妙地看來。
「不怎麼辦。」
「大概就是『靖國再會』吧。」
「如果她除了姊姊之外還有其他親戚是年輕正妹,就請她介紹一下嘍。」
我開始覺得這麼問的我真是蠢得可以。不過阿哲學長接著又說:
「可是話說回來,她不在這裡的話,待下去也沒意思。」
大家不約而同地仰望背後的逃生梯。
「因為那樣就沒人給我們案子查了嘛,我的地下技術也無用武之地了。」少校也沉下聲音。
「愛麗絲不在以後的樣子,真是無法想像。」
宏哥淺笑著低語。
我也無法想像。開始出入這「花丸拉麵店」至今,只有短短的一年半載,卻讓我覺得自己已經在這裡住了很久。許多人來了又走,就連親近的人也常有暫時離開我們這圏子的時候,只有愛麗絲總是待在這裡。坐在冰涼涼的床上,往她嬌小的身體填塞知識與知性,搜索世界、探尋真實。我已無法想像沒有愛麗絲的生活。
「不管那個大姊是不是來帶愛麗絲回去,做決定的都是愛麗絲自己。」
阿哲學長喃喃地說。
少校和宏哥跟著點頭。
沒錯,愛麗絲已經決定要永遠待在這裡。
茉梨小姐說大伯公突然病倒,想再見愛麗絲一面,再來好像還提到跟爸爸住的是同一間醫院──表示她父親在更早之前也住院了吧。
可是那又怎麼樣?愛麗絲不想再與紫苑寺家有任何瓜葛,也沒有那個必要,根本沒什麼好說的不是嗎?
我輕輕將手掌按上胸口。但自從遇見茉梨小姐以後,我心中這股無法言喻,一點一滴逐漸膨脹的不安又是什麼呢?
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既然都到樓下了,就趕快到事務所來啦。』
愛麗絲在電話另一頭不太高興地說:
『你昨天又一下子就回去,害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來不及問你。你今天一定要把你跟姊姊有什麼關係,她跟你說了些什麼全部一五一十跟我解釋清楚。』
我嘆了口氣,起身上樓。
這天後來,我在愛麗絲的逼問攻勢下接受了名叫「把我跟茉梨小姐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再說一遍」的懲罰遊戲,待到很晚才有氣無力地回到家。姊姊已經洗好澡,在客廳穿著睡衣暢飲啤酒,一見我進來就指著客廳角落說:
「有人寄很大的包裹給你喔。」
那兒堆了四個繫上絲帶的扁平大紙盒。什麼東西啊?貨單上寫的確實是我的名字。拆開一看,裡頭全是要價不斐的西裝、襯衫、領帶、皮鞋,讓我和姊姊目瞪口呆。
其中有隻淡綠色的雅緻信封,裡頭的留言卡寫著:
『抱歉只能買prêt-à-porte給你。下次有機會,我們一起請師傅做一件吧。』
是茉梨小姐寄來的。姊姊靠過來蹲在我身邊,從紙盒拿出衣服前前後後看了幾眼,大嘆口氣說:
「……什麼是prêt-à-porte?」
是時裝用詞嗎──老姊問。
「就是成衣啦。可是就算是現成,我看這一件也要幾十萬吧。」
我不禁看向天花板。她的意思是沒替我量身訂做,這樣對我不禮貌嗎?如果我過的是一般學生的生活,應該一輩子都不會有人為這種事向我道歉吧。
「鳴海,這是怎樣?什麼意思?誰給你的?你穿穿看,你沒穿過這種東西吧?」
要讓好奇心大作的姊姊安靜,大概只有說出茉梨小姐的事或實際穿上西裝兩條路好走。我只好摸摸鼻子選擇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