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二章

結果沒三兩下就找到銀二先生了。星期天下午四點左右,當我踏出家門正要跨上腳踏車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是少校打來的。

「銀二先生、森先生、專務、馬力恩霍夫和我一起在鐵路橋下,我只打算跟大家閑聊而已。你記得要買酒來。」

當我正要抗議自己還未成年時,電話就被掛斷了。看來大家都忘記我是高中生這件事,雖然有時候我自己也會忘記就是了。

暫且不管我未成年一事,所謂專務跟馬力恩霍夫應該是其他街友的名字吧!因為他們之間經常隨便地稱呼彼此。對了,如果銀二先生真的是結衣的父親,他也應該另有其名。

我待會就要去見他,得小心確認才行。

您就是桂木健司先生嗎?

我在便利商店買了罐裝咖啡,往車站方向前進。鐵路橋下是奇妙的世界,每隔三十秒就傳來電車輾過鐵軌的噪音,擠滿了狹窄的小酒館和路邊攤。因為尚未日落西山,眾多店家都還沒開始營業。臭味令人作嘔的垃圾袋小山、啄食垃圾的烏鴉、大量生鏽的無主腳踏車和坐在腳踏車上抽煙的街友,彷彿城市的沉澱物。這一切加快了行人的腳步。

不過,今天情況有些不同。街友中夾雜了一個貌似小學生的臉孔,而且還身著迷彩裝和安全帽。

「藤島中將,我在這裡!」

少校看到站在馬路對面的我,朝我揮了揮手。聊天聊得正興起的四個大男人也轉過頭來看看

我。我一邊在意路人的眼光,一邊立起運動服的領子快速通過馬路。

「大家請喝咖啡。」歐吉桑們毫不客氣地把手伸進我打開的便利商店塑膠袋中,包括銀二先生在內。

「怎麼不是酒。」「反正今天很冷,熱咖啡也好。」

「鳴海乾嘛請我們客,是為了將來淪落為流浪漢時的準備嗎?」

「哇哈哈,你就學宏仔當小白臉就好啦!」

我被兩個歐吉桑包夾,兩人左右開弓。專務應該是髮絲黑白摻雜,身著西裝,乍看之下會誤亡以為是上班族的歐吉桑;連身工作服的後面口袋裡放了小瓶酒類的應該是馬力恩霍夫。我只模模糊糊地記得大家的樣子,可是大家都記得我的長相和名字,這是怎麼一回事?

「鳴海,你下次要跟哪邊的黑幫一決勝負啊?」

「上次你跟中國黑幫的對決,賠率高達二十四倍喔。托你的福,一讓我大賺了一筆。」

「你們居然拿我賭博!我又不是賽馬!」

「咦?今天不是講賭博的事喔?」 「少校說你會給我們情報耶。」

我吃了一驚,望向少校。他和銀二先生、森先生似乎正熱烈討論著什麼,只有一瞬間抬起眼睛看了我一下。穿透護目鏡的視線,明白地告訴我要我亂掰情報。這傢伙為了聚集街友,居然拿出我的名字胡亂散播謠言。我逼不得已只好開口。

「呃,最近是沒有什麼騷動啦。首先上次跟黃道盟火拚的時候,宏哥呢——」

我硬是掰了一些英雄事迹,順便偷瞄銀二先生。實在是沒辦法不去介意他們談話的內容。

「……原來如此,住在公園的人和鐵路橋下的人都被幹掉了。誰都沒聽到射擊聲,也就無法從聲音的輕濁和高低判別槍枝的種類——」

「誰分辨得出來啊!又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是軍事迷。」銀二先生吐槽道。

「天色那麼暗,誰分辨得出來是空氣槍還是什麼鬼東西。我還以為是被釘子打到了。」

森先生一邊搓揉手臂一邊回答。

「我們去現場巡邏找子彈吧!知道他們穿的鞋子等裝備嗎?」

「就說天色太黑看不到啊。」

「我們又不是軍人,誰沒事會去在意那些事。」

「那可以請大家隨身帶著這個錄音機嗎?」

少校似乎在調查狩獵街友一事,銀二先生仔細地端詳少校從背包里取出的手錶型錄音機。

「這是什麼?你放了幾個麥克風?」

「一共有十六個感應方向的麥克風,我還特別調整過配置的角度,算是我的得意作品。」

「這樣成本也太高了。如果想要量產,好歹要把收音器和電源模組化。」

「銀二先生的思考模式都是商業取向呢!我都沒想到。」

「試試之前做的電波引信如何?」

「喔,那個應該可以用。」

聽起來好像談得很愉快的樣子。我稍微靠近少校,裝出一副一開始就參與對話的樣子,凝視兩人手上的機器。

「……您好像很懂機器的樣子,以前是工學系的嗎?」

近乎直球的詢問。少校忍不住看了我一眼,詢問街友的過去可是禁忌。

可是銀二先生只是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很乾脆地回答了我。

「那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技術進步太多,我已經跟不上阿均了。」

「可是思考模式是不會退流行的。因為聽了您的話,我現在開始覺得去上研究所也不錯。雖然這樣會延後我當尼特族的時間……」

聽了這番話,我拚命壓抑驚訝和矛盾的心情。少校居然想去念研究所?他明明就宣稱要一路留級到不能再留,退學之後當最強尼特族的。另一方面,因為銀二先生喊少校阿均,所以感覺好像在談論陌生人的事。不,現在重點不是少校,要先打聽銀二先生才是。

「您也會做錄音機嗎?」

我瞥了瞥少校手上的錄音機,若無其事地問道。

「也不是不會做,不是我的專業領域就是了。」

「是喔,那您的專業領域是什麼方面呢?」

「照相機的零件。」

我咽了一口口水,跟結衣告訴我們的情報一致:她父親原先經營零件工廠。

「剛剛您也提到成本之類的事……難不成您以前是社長嗎?」

「我之前是做過經營沒錯,你怎麼一副都知道的樣子。」

「喔、喔。」我刻意咳了幾聲掩飾尷尬,好像問太多了。「就突然想到。」

「你有什麼事情想問就直接說。」

聲音結凍在喉嚨深處,帶來一陣疼痛。我勉強自己吞下這疼痛。

偷瞄了一下少校,發現他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帶著森先生和專務去無主腳踏車的角落,向大家說明腳踏車鎖多容易打開。少校雖然口氣冷漠,還是很認真協助調查的。

我重新面向銀二先生,偷偷地深呼吸一口。

反正遲早有一天要跟他說實話,還是放棄耍小聰明吧!與其等找到證據讓他無法逃脫再說明結衣的事,還不如先取得他的信任才能繼續調查。

「其實我是私家偵探的助手。」

「我們當然都知道啊。」

連我的名字都知道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前一陣子,我們事務所來了一位叫做夏月結衣的客人,是演藝人員。她的本名是桂木結菜……委託我們幫她搜尋失散已久的父親。」

我停了下來,看了看銀二先生的表情。但是他臉上只浮現比面無表情更冷漠的神色。

「她告訴我們,她父親的名字是桂木健司。」

我又停了下來,等待銀二先生的回應。但是他一句話也沒說,我的耳邊只傳來電車的噪音、手機門市招攬客人的聲音、葯妝店裡播放的音樂、來往車輛的排氣管聲和無數的腳步聲。

「結衣說她之前去區立公園進行拍攝的時候,曾經看過您。她懷疑您就是她的父親。」

「不干我的事。」

銀二先生的口氣彷彿將泥丸子壓扁在牆壁上。我可以確定,他就是結衣的父親。

「結衣說她很想見您。」

「我沒有女兒。」

「只要見個面說話就好了。」

「我說過不干我的事。」

「結衣還說她一點也不恨您,只是很想見您。對了,她還說她可以幫您還債。」

銀二先生把喝完的咖啡空罐丟進無主腳踏車的籃子里,起身重新披上圍巾。

「謝謝你的招待,我先走了。」

「等等!請等一下!」

我想追上銀二先生,結果大腿撞上腳踏車,差點就把一整排都給撞倒,害我慌慌張張地撐住腳踏車。

「銀二先生,您現在住在哪裡?」

「笨蛋,我又沒有家。」

「我、我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想問您怎麼聯絡。」

我絕不能讓對話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結束。就算覺得可能會遭到拒絕,也要把握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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