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矢野?羽矢野友彥?」
一聽到這名字,中年女老師平林忽然面色凝重。
接受香阪學姊委託隔天的放學後,我為了借溫室的鑰匙而到教職員辦公室,剛好那名老師在場,所以就隨口問問。她在四年前曾經是園藝委員會的指導老師。
「嗯,嗯,我當然記得他。」
老師將點名簿闔起來後放在桌上,並將雙手交叉在胸前。
「好像身體不太好,很少來學校。但我當時完全不知道,他竟然在委員會內遭到那樣的對待。本以為多虧有小百合老師能讓他們變乖一點,真的是唷……不過,你為什麼要問這些?」
「咦?這、這個嘛……因為我是園藝社的,之前曾聽學姊提過這件事。」
我急忙編了一個謊話。基本上,園藝社裡根本沒有我所謂認識的學姊存在,但平林老師倒是沒有起疑。看來無法再進一步問下去了。當我行過禮打算離開辦公室時,隔板的另一側傳來另一名男老師的聲音。
「不過啊……雖然這樣說可能不太好,但也多虧那件事才能讓幾個無藥可救的人渣休學。並不全然都是壞事啦。」
「老師您也真是的,請不要說些沒分寸的話。」
「例如一宮不就讓你感到很棘手嗎?那傢伙就算被警察抓也不奇怪。」
一宮?
這個好像聽過許多次的特殊姓氏一直縈繞在我耳邊久久不去。當我想起來的時候,早已奔回平林老師的辦公桌前了。
「藤島同學——怎、怎麼了嗎?」
「一……一宮?是指一宮哲雄學長嗎?」
只見一名黑髮中摻雜著白髮的中年教師一臉尷尬,似乎正是剛才和平林老師說話那位。可能是覺得剛才的對話被人聽見不太好,又接著開口試圖打圓場。
「原來你認識他呀?嗯,看來那傢伙還算小有名氣嘛。他就像一隻瘋狗,遇到什麼事情總是先動手再說。成績也爛得不得了,聽說現在還是個無賴。」
一宮哲雄——阿哲學長從我就讀的這所高中輟學,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到目前為止,我都還不知道其中的原因。難不成就是因為這件事嗎?
「是啊,一宮就是將羽矢野當作跑腿小弟的不良少年之一!」中年教師激動地回答。我卻感到一股逐漸凍結的劇烈寒意從腳趾竄起。
「聽說因為沒找到證據才沒被逮捕。既然他主動選擇休學,表示心裡確實有鬼。羽矢野等於是被這群人給害死的。」
「阿哲學長他……!」
我激動到差點脫口而出,但立刻把話硬吞回去。平林老師和中年教師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我立刻掉頭就走,逃離了辦公室。
殺死熏子學姊哥哥的人居然是阿哲學長?
因為這樣才輟學的?怎麼可能η這一定是騙人的!
我沒有對彩夏或小百合老師透漏任何一句話,立刻衝出了學校大廳、騎上腳踏車前往「花丸拉麵店」。
﹡
愛麗絲當然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事件發生後主動休學的有四人,全都是和羽矢野友彥有接觸的學生;這是當時的名單。當天確實和被害者有接觸的只有第四個人。」
事務所的冷氣風口下,愛麗絲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公事化口吻說明,接著交給我一張影印紙。紙上列出了四個男生的姓名和班級,而第四個名字就是一宮哲雄。我一直盯著這個名字。
「阿哲學長他——」
脫口說出這句話,但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說些什麼。
「我已經打電話請他過來了。」愛麗絲說:「這件事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基本上,尼特族並不會調查彼此的過往。少校、宏仔和第四代說不定也不知情,當然也有可能知情而不提。」
這種事情根本無所謂。重點是,阿哲學長居然會欺負一個身體不好的學生叫他去跑腿,而且還害對方死亡?
不可能的!我很想這麼說。學長不會是這種人的!
「鳴海。」
即使愛麗絲叫著我的名字,我卻一時之間連站都站不起來。
「鳴海!你為什麼僵住不動了?就算你像個貝殼似的縮起來也煮不出什麼好湯頭,還不快去幫我拿罐Dr.Pepper來!?」
我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從冰箱拿出一罐飲料。當我將罐蓋打開時,愛麗絲伸出手說:
「給你喝吧。」
「……為什麼?我才不要。」
「不要啰唆,快喝。這是上司命令!」
這算哪門子的上司命令啊?但正在昏沉的我受到愛麗絲有如冰鑽般地視線壓迫,只好勉強喝了一口,感覺比之前那次更難喝了。這傢伙居然每天都要喝三、四罐這種東西啊?
「如何?有沒有感覺到自己的思緒越來越清楚了?」
「並沒有。」
愛麗絲一臉不滿的樣子,接著將擺在旁邊桌上剩下的飲料一口氣喝掉。
「你再幫我拿個三罐過來。」
愛麗絲有如向我示威一般,接連將三罐總容量達1.4公升的Dr.Pepper喝光。接著就說:
「那麼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好了,讓你腦筋清醒點。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向委託人香阪由佳里收取費用嗎?」
「我怎麼會知道為什麼……」
不說還真的差點忘記,她的確沒有向香阪學姊提到過任何調查費用的事。
「為什麼?」
「第一,香阪由佳里沒有付款能力,她只不過是個高中生。第二,這也是你的委託不是嗎?即將被奪去的是你的堡壘吧?」
「話是沒錯……」
「第三,你有付款能力。前幾天不是才剛發薪水給你?」
此時愛麗絲開口要求的調查費還真是高得嚇人。原來這傢伙平時就詐取這麼高額的酬勞啊!還是說只是我不知道行情?說不定請偵探都是這麼昂貴的。不過前幾天確實剛領薪水,也還不至於付不起這筆錢。
「你自己不也很希望解開這件事的謎團嗎?」
「就算是這樣,也不用揭穿阿哲學長的……」
揭穿學長的犯罪事實。真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鳴海,我跟你說過很多遍。偵探是死者的代言人,所以我的所作所為可能會傷到還活著的人,也或許會使死者受到侮辱;最後得到的可能只是一些無意義的慰藉,或徒然挽回名譽罷了。但我還是得——」
「你怎麼還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忍不住用強硬的語氣打斷了愛麗絲的談話。如同以往,連自己都根本不曉得這股怒氣到底是針對誰的,只是覺得無法繼續聽愛麗絲以那種冷淡超然的語氣說話。
就在這時,我看到坐在床鋪上的嬌小尼特族偵探那大大的雙眼似乎開始泛紅。
「原來如此!在你眼裡我看起來那麼毫不在意是嗎!?還真感謝你的指教!」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沒錯,愛麗絲早在我認識阿哲學長之前就和他是朋友了。
怎麼可能覺得無所謂呢?因為,愛麗絲從剛才開始就連一次——
都沒提過阿哲學長的名字。
「那、那個……愛麗絲,對不——」
「吵死了,笨蛋!」四個空罐向我飛來。「反正我在你眼裡看起來就是那樣!我根本無所謂,你又何必道歉!?」
金屬聲響在我周圍散落一地。愛麗絲直挺挺地站在床鋪上,滿臉通紅、渾身發抖。
「你還不趕快收拾!不受任何事物影響的尼特族偵探,正要以她那足以穿透事實的光纖眼,將夥伴的過去穿得千瘡百孔!」
「我也要——」
「現在沒有任何事是你可以幫上忙的。這點倒是一如往常。」
愛麗絲氣憤地轉向螢幕那邊。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只好將伸向愛麗絲臂膀的手收了回來。
偵探助手不就該在這種時候——從旁支援嗎?
我到底在做什麼?就算對愛麗絲生氣,根本也無濟於事。
阿哲學長沒多久就到了。枕邊的門鈴響起,愛麗絲亮起藍燈表示回應,大門立刻開啟。
「原來鳴海也在喔?」
阿哲學長依舊只穿著一件T恤,走到寢室入口瞄了我和愛麗絲一眼後小聲念了一句。
「重點就只有剛才在電話里說的那件事嗎?」
愛麗絲安靜地點頭。真是稀奇,這傢伙居然會閉著嘴巴表示意見。
「是喔?那……我就沒啥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