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終章

某個晚上的病房。這裡不是文化祭的店鋪,真的是醫院裡的其中一間病房。

那兒有兩個男人。其中一人穿著病患服,是留著陰陽怪氣的長髮,在病床以上半身坐起來的男子。另一個人的頭髮比他更長,是穿著黑色醫師袍,坐在病床邊鐵管椅的男子。

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拍明從包包里拿出面具,然後放在病床上。

「先把這個還給你,日村。倒是幸虧向你借了這個,的確幫了我很大的忙呢。」

「是嗎?很高興它能派上用場呢,室長。」

日村一面輕輕點頭,一面輕聲回答。

「不好意思跑了這麼多趟,只希望沒有妨礙到你療養身體。」

「別這麼說,我很高興室長親自來找我。」

「這表示我相當賞識你。加上當我妹妹的搭檔是令人心力交瘁的工作……而且,我也很欣賞你的能力。你的觀察報告一向很正確,而且我對那份『巴士底監獄之人』打研究報告非常感興趣。與剛開始比起來已經了解很多了呢,像是能夠只讓聲音傳達,或是氣勢過於強烈——譬如說殺氣纏身時,存在感就會顯現之類的。看來無法用在暗殺上呢,真遺憾。」

日村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這個既安靜又無霸氣,存在感稀薄到沒特別注意就會忽略的男子,又只是輕輕點頭回應。

「不過——勸你還是稍微注意一下詛咒比較好吧?因為你的存在感已經稀薄到不需要戴面具的程度。我們是研究員,不是像家族會那種狂熱的信徒。只要認定有危險,我也贊同把所有權歸還給研究室長國。」

「……是,我知道。」

「知道就好。沒有啦,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我也不是在恐嚇你『馬上就會連自己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了』,我只是單純以上司的身分給你個忠告。若是為了觀察或研究是沒關係,但希望你不要過於用在玩樂般的事情上面。沒錯,譬如說——」

他用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

彷彿那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像是,為了讓奧拉翠耶.拉柏多爾姆那格從分室逃脫,之類的吧?」

「唔——」

日村露出動搖的表情,拍明則嘻嘻地笑起來。

「若她恢複自由之身後,為了再度接受指令,可以預測到她會試圖尋找比布利歐的下落。於是你跟她做了個交易對吧?如果接下來能把自己指定的少年殺死,就會告訴你比布利歐的下落。還有,如果接受這個交易就放你走。而我是今天早上來找你借這個,嗯~因此時間上算是相當緊迫,好危險呢。」

「……」

「好了,你那麼做的理由是什麼呢?當然,那我也知道。未知變成既知的感覺總是很棒的——我早就知道你對錐霞抱持愛慕的情愫。但是,錐霞對誰抱持愛慕之情,這件事在你正確的報告里,至今連一行都沒有記載對吧?這真奇怪呢~你是錐霞的搭檔,總是待在她旁邊,照理說有什麼事情都應該要立即回報。」

拍明從椅子站起來,開始在病房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徘徊了好幾圈以後,他停下腳步的位置是窗前。他望著窗外,從口袋拿出卡洛里美得開始咬。

「……你早就看出來了。當我為了帶錐霞回去而來這裡的時候,錐霞在最後會亮出自己的思慕之情這張牌。屆時,我會怎麼做?哈哈,果然如你所預測的,我承認她的想法並且讓步了喔。因為,這不是很有意思嗎?那個錐霞,那個無法擺脫禍具的錐霞,竟然會憑自己的意思喜歡上某人呢。」

望著天色漸暗的窗外,拍明抖動長發與肩膀笑道:

「然後,這可能是你更進一步的想法吧?如果我知道那件事,就會覺得有趣並加以推波助瀾,最後很可能幫忙促成她的戀情——嗯,關於那個部分,是有點不一樣。我是個研究員,儘管對方是我妹妹,也不會輕易插手觀察對象的事情。照理說你自己也很清楚才對……不過,如果接下來沒有任何進展的話,或許會考慮那麼做吧。畢竟對毫無反應、停滯沒進展的試管里加點藥品,是很自然的事情呢。」

他咬了第二條卡洛里美得,因此又多了一百卡洛里的熱量。

「結果,你在這時候感到危機感。至於是針對什麼的危機感,基於考慮到你個人的名譽,我就不說出來了。因為那個危機感,你便決定利用奧拉翠耶殺死一名少年。自己親自動手的話總是不妙,而剛剛說的那個面具,也不能用在暗殺上。最重要的是,要找跟自己完完全全沒有瓜葛的人殺那個少年。其實每個人都有那種醜陋的心態……但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你做出那種決定吧?譬如說錐霞害你受傷的時候,說了什麼話之類的。」

「……」

「根據我的觀察,那個殺意似乎算不上是極度明確,大概就是『可以的話,希望他死』。不過那還是很大膽的行動呢。」

這時候拍明的視線移動到眼前的玻璃窗上,因為映著原本不發一語看著床鋪的日村,望著拍明背部看的模樣。

「想問問題嗎?可以,提問很重要。最近的學生都不問問題,真的很傷腦筋呢。」

「上野……研究員…她,真的有心上人?」

「沒錯,現在列為觀察對象,並無法帶回來。雖然在室長許可權下還隸屬於研究室長國,但實質上已經不是我們的人了。至於你的工作——負責進行箱型的恐禍報告這個職務的夥伴,應該也有必要換人了。不過我還在考慮要找誰,反正,一切都等你出院再說。」

日村與黑漆漆的窗外重疊的眼睛,露出疑惑的眼光。

「……不處罰我嗎?」

「我不是說過了?你是個優秀的研究員,而你也將像本次事件這樣,成為創造新的未知之要因,那不是很有趣嗎?所以我特別不處罰你,但是——」

拍明突然回頭。他彎腰把臉湊近在病床上的日村,臉上仍帶著淡淡的微笑。不過,眼睛卻露出冷酷的神色。以及,近到連呼氣都感受得到的距離所傳出來的聲音。

「但是往後,我絕對不容許你做出試圖殺死夜知春亮這種事。」

「……!」

「當然那也包括間接動手。今天因為你的關係,害我特地讓恩·尹柔依出手救他。錐霞她要死幾次都不是問題,但最起碼在我看得見的範圍內,絕不能讓他被殺。他是非常重要的研究對象。現在我有許多事情要忙,暫時先不管,但他遲早將是我認真研究的對象吧。什麼不會被詛咒的體質——不覺得讓人很感興趣嗎?那麼珍貴又有益處的實驗動物,怎能為了你個人的色慾而失去,懂嗎?懂的話就回答我喔。」

屏住氣息的日村低頭不語,拂動的長髮發出沙沙聲。

經過幾秒鐘的沉默——

「我……明白了。」

「嗯,那就好。」

拍明露出孩童般的笑容並從病床邊站起來。他雙手插在口袋裡,以輕快的步伐朝病房出口走去。

「對了,最後再提醒你一件事。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拍明把手搭在門把上的時候回頭對他說道:

「——如果想談戀愛,就認真戰鬥吧。這沒有什麼秘技可用。」

然後裝模作樣地揮揮手,接著黑色醫師袍便消失在病房門外。

門關上以後所剩下的,只有寂靜。

寂靜。

寂靜。

還有拳頭往下揮在床上的咯吱聲。

文化祭的隔天,在夜知家的客廳。

「呃~黑繪……你…你怎麼了?」

「黑…黑繪——?我泡了很好喝的茶喔~要…要不要過來一起喝呢,?」

「……」

黑繪完全沒有理會春亮他們的呼喚,只是側躺在榻榻米上,使得兩人只能夠望著她嬌小的背影。此時滑落的一束黑髮,以非常隨便又無所謂的動作,在榻榻米上面不斷畫著「人」這個文字……雖然覺得畫出來的文字有誤,但總之散發著強烈的鬧彆扭感。

而那背影另一頭傳來的嘆息聲也一直沒停過。

「唉……」

「我…我說黑繪,我能了解你的心情,但是文化祭結束了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

「你因為店裡太忙而不能來,那真的很可惜,但明年還是有文化祭啊……況且店裡生意興隆不是相當不錯嗎?」

「噗耶——」

「……噗耶——?」

雖然不曉得她突然發出怪聲的理由是什麼,不過她的癥狀真的很嚴重。正因為黑繪超愛快樂的事情,因此大家非常能理解她無法去文化祭的遺憾。不過,那已經是結束的活動,還是想設法讓她重拾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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