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第五章「即使被詛咒」"Here"

***

睡得一頭銀髮凌亂蓬鬆的少女坐起身子。她半睜著眼,茫然地動也不動。她還有半隻腳踩在夢中世界裡。

突然間,視線捕捉到謎樣的物體。她緩緩眨一次眼,歪著腦袋。花了數秒後,接著頭又往反方向一傾。接著迷迷糊糊地說出了看到的東西。

「……帳篷?」

無法理解。無法理解。

睡眼惺忪的菲雅維持著女孩子的坐姿,搖擺著上半身將臉湊近。

然後。

戳戳。

「嗯啊……?」

附近的鼾聲變成了奇妙的呻吟。

戳戳。

菲雅半夢半醒地嘀咕:

「……好硬。」

戳戳。

猛然起身。

「別戳啦——!」

總之,這一天唯獨剛睡醒時度過了悠哉的時光。

「喂,剛才那到底是什麼現象——」

「別問!」

一面進行著這種感覺的對話,由於是星期日,一面從容不迫地結束了早餐。

之後當他們享受著飯後休閑的時刻,有客人來訪了。

「此葉,你說有話,是什麼事啊?」

「如昨天所說的,是作戰會議啦。討論接下來該怎麼辦。其實應該早點討論才對,可是——發生了許多事。」

啜著茶的她瞥向正抱膝看電視的菲雅。她似乎無視於此葉的存在,沒有轉動半點視線。

「那些傢伙也可能不會再來了啊。不但失敗了兩次,還兩個都受了傷。」

「與其假設不會再來,更應該假設會再來才對吧?可不能抱著樂觀的態度賭命。」

「是沒錯。只不過,就算你問該怎麼辦……」

春亮也喝著茶麵向此葉。

「結果,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讓他們不會再來』吧?去和那些傢伙的後台……搜集戰線騎士領?把話講清楚的話——」

「很難吧。看那個洋裝女性的樣子,不像是聽得懂人話的對手。再說,我們對於那個組織毫無情報,也不知該怎麼取得聯繫。崩夏才可能知道吧?」

「老爸啊……雖然不時會跟他通電話,但還是老樣子,打不通他的電話。」

「他不要緊吧?」

「他可是殺也殺不死的啦。總之,找老爸是行不通的,也不可能和後台組織交涉。那就只剩下……像上次說的一樣,由我們主動攻擊?只要拿下她們的據點,說不定就能得知她們組織的相關情報。但問題還是一樣,不曉得地點在哪。」

「……也對。必須從找到他們的藏身處開始,但這也有很多問題。採取地毯式搜索是無謀的做法,再說也得秘密行動,所以能出動的大概也只有我一人吧。到時候,這個家就會變得毫無防備。留春亮和這孩子兩人在家,太危險了。」

菲雅的肩膀抽動了一下。應該是對「這孩子」這個單字產生反應吧?春亮心想。此葉所說的「危險」一詞,恐怕包含了兩種意義。

「就算知道所在地,又該怎麼壓制呢?那也是很危險的工程,總覺得到最後還是得拜託此葉不可,我也實在提不起勁……這麼一來,結果又變回和最初一樣,被動等對方來啰?」

「唉……結果又是變成那樣嗎……算了,我早有心理準備八成會是這樣。問題在於明天要上學。該怎麼辦?」

「我也很煩惱這件事。不可能留這傢伙一個人看家,也不可能再帶她去學校。我覺得暫時請假一陣子也不要緊啦……」

「不曉得要連續請一個星期,還是請一個月耶?總不能一直在請假吧?結果又變回煩惱相同的問題了。」

「這也是……」

春亮忽然望向庭院。他想起了另一位住在別館的寄居者。

「等黑繪回來,情況就不同了。請那傢伙幫忙的話?」

「啊,昨天我打電話到她店裡過了,她沒接。我想應該是又到哪兒去閑晃了吧。」

「和老爸真像,那傢伙也有流浪癖啊……真的是緩急非所益。」

這時,沉默至今的菲雅出聲:「……今天的電視真無聊。」邊說著邊起身,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間。然而——

「——等一下。」十分低沉的聲音。此葉制止了菲雅的腳步。

「不知道要做什麼,這倒是沒關係。但要是一直都不知道,這樣一點意義也沒有。至少你也動動腦思考。」

「……我有在想。」

「騙人。你正停止思考而逃避。只是一面想著『怎麼辦?怎麼辦?』一面害怕而已。明明就只剩下思考能辦得到,卻連思考都不打算做——這就是你還是小孩的證明,無可救藥。」

「呃——此葉小姐?雖然我不太明白,不過你冷靜一點,好嗎?」

「春亮,請你閉嘴。」

為了人身安全,他選擇緘默。

宛如荊棘叢生的一片沉默中,菲雅似乎想說些什麼,深吸了一口氣——

「……」

但卻說不出話來。她咽回空氣,邁步打算逃進自己的房間。就在這一瞬間。

此葉瞪大了眼,抓起置於眼前的餐桌。

***

「來了……大白天的!」

「可惡,如果是這麼回事就早說啊!我還以為你又要找我打架!」

「我是想說,要是真的砸到你也不錯啦。」

「你說什麼!」

「你們……現在不是吵架的……唔喔!」

子彈又來了數發,被此葉以身體擋下。

「不要緊的。人類不是也一樣,灌注渾身之力,肌肉也會變得堅硬嗎?就我們的情況來說,就是強度會逼近到相當於本體。」

此葉緩緩走下緣廊。春亮和菲雅則站在緣廊上注視著。

「嗯。姑且是帶來試了試,不過既然沒有效,那麼也不過是普通的鉛塊罷了……」

叼著煙的佩薇如此低喃,扔掉了手持著的槍。將下來將手探入全新洋裝的開敞前胸——雙峰之間,拿出另一把槍後扔掉。她的手上沒有配戴那副巨大的裝甲,只見傷痕纍纍的肌膚整個坦露出來。她的背後背著怪異的布包,樣子看起來和在頂樓時不同。

有變化的不只是外觀。最大的相異點,反而是她所散發的氣息。

太過平常、太過沉靜。

不是第一次見到她時,那種只有一味蔑視人的笑聲的躁進狀態。也不是手被砍掉時,表現出的那種毫無感情的亡靈般的陰鬱狀態。現在的她有如亡靈般搖晃著身體,但卻保有著貴族般的口吻以及輕蔑的冷笑——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知道。也正因如此才更覺得詭異。

(這傢伙…為什麼…這麼地冷靜……?)

出於本能、陌生的恐懼感竄上春亮背脊。

人對於無法理解的東西會感到恐懼。沒錯,無法理解。這裡有的單純就只是無法理解。邊大笑邊喊著破壞的貴婦很可怕。面無表情地搖擺的亡靈也很可怕。但是,眼前這個不屬於兩者的居中存在,更是超越了兩者,充滿壓倒性,獨一無二地恐怖——而甚至讓人連為何恐懼都無法理解——這也造就了恐懼——無法理解與恐懼無限循環。

春亮宛如看著形體不定的怪物般望著佩薇。

「感覺真不可思議……我只要情緒一高昂,身體就會搖擺,沒辦法把話說得很好。因此連同手臂的裝甲,我才會被稱作『平衡玩偶』。現在我看到那個垃圾箱的瞬間也變成了那樣,但是——不知為何頭腦很清楚。這還是第一次。是因為等待已久,時機終於到來……是因為這種喜悅的關係嗎?」

聲音聽來果然還是不帶氣魄。她只是低嚅著,話語聽起來平靜得很詭異。

她稍微緩和神情,目光轉向呆站在緣廊上的菲雅。

「那麼……讓我引用這句話吧:『你該不會相信神的存在吧?』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再來了呢?很可惜,解體垃圾箱就算日子延期,但也不會中止。」

「你…你說什麼……像你這種貨色,我三兩下就把你另一隻手——」

菲雅話才出口便打住,皺著眉低下頭。春亮察覺到此葉正以銳利無比的視線瞪著她。

「唉呀,你是在顧忌什麼嗎?但如今就算你表現得像是無抵抗主義者還是什麼,也只不過可笑至極……『上吧!簡單地說,去做就好!』正如侯爵也是這麼寫的,我只不過是去做而已。」

春亮的背脊依舊本能性地感到詭異與恐怖。但他不得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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