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第四章「夜晚配上母親與抱枕」"Voice, a termination, not a termination, her, her"

***

「呃……上野就請用我房間里的浴室——」

「不——我沒有淋到什麼雨。請借我一條毛巾就好。」

此葉帶著錐霞前去自己的房間了。她的房間里有組合的衛浴設備。中途傳來慘叫聲,八成是因為她看到被菲雅打破的玻璃窗吧。

春亮帶著菲雅來到主棟的浴室——

「好了,你先進去吧,女士優先。」

「……我不會感冒。但人類不一樣,你先——」

被推進更衣間的菲雅低頭說道。

「事到如今,不差那幾十分鐘啦,笨蛋。也不想想是誰害我跳海的啊?」

「……」

「總…總之,現在這個世界反對蔑視女性,為了不讓人權團體湧進這個家裡,你就進去吧!還是說,那邊那個小不點又迷你的小姐不是淑女,所以在客氣是嗎?」

「啰…啰嗦!你就真的去得感冒吧!去死!受詛咒吧!」

菲雅面紅耳赤地怒吼。春亮從架子上拿了一條毛巾丟給她之後便退場。

話雖然那樣講,但他也不喜歡渾身濕答答地等待。他回到房間換衣服。瞥了緊急包紮手腕的繃帶一眼。在那之後已隔了一段時間,並沒有滲出新的血。只要不亂動就不會太痛。雖說是被刃器所傷,但最大的功勞果然還是因為此葉勉強避開了要害。真是非人的神技。

「喔喔,雖然是充面子那樣講,但還真冷……走在時代的尖端,拿暖爐出來吧!」

他帶著脫掉的衣服回到更衣間。在外頭側耳傾聽,可以聽見浴室中傳來淋浴的聲音。看來她有好好地在暖和身子。

靜悄悄進入更衣間,將濕衣服扔進洗衣機里。也順便將洗衣籃裡頭菲雅的衣服——話說,是此葉的衣服——也扔進去。但在之中,有一件唯一看起來是菲雅的白布,春亮瞬間定住。

「不,等等,我是為了洗衣服喔。並沒有什麼邪惡的念頭。應該沒有……」

但他還是覺得有罪惡感,無意義地確認四周,才彎下腰將手緩緩伸過去。正當他拎起濕布的一角——腳下突然有個黑影橫過。

行動迅速地從洗衣機底下爬出的不祥黑影,正是怪奇生物G。沒有多少人會喜歡這玩意。配合著驚恐的心情,他反射性地驚叫出聲。

「嗚喔啊!」

「噫……?」

浴室里也傳出微弱的驚叫聲。同時還有椅子還是什麼東西翻倒的聲音。春亮怒吼著:「別嚇人啦!」但卻沒有迴音。只有蓮蓬頭的聲音令他感到不祥地持續著。

「菲雅……怎麼了?菲雅?」

沒有回應。發生什麼事了?春亮拍打著浴室的毛玻璃,但裡頭還是只有沉默。

「喂——喂?回答我!你昏倒了嗎?再不回應,我就要進去啰!」

躊躇只有一瞬間。現在不管發生什麼都不奇怪。他推開玻璃門走進裡面。

映入眼中的是整個翻倒的椅子和洗臉盆、在地上蜿蜒吐著熱水的蓮蓬頭,以及……一屁股坐在浴室磁磚上、縮著身體的菲雅。她喀答喀答地不住顫抖,雙手抱頭並蓋住耳朵。

但當她發現是春亮時,快哭出來而扭曲的臉驚覺地抬起。驚人的慘叫聲。

「呀啊!」

「呀啊!是…是我不好!沒事就好!咕噗!」

肚子吃了一記右直拳。虧自己這麼擔心,看來她很有精神。

總之春亮爬著出了浴室,手伸到身後關上毛玻璃門。

「別嚇人,無恥小鬼!詛咒你喔!」

「抱歉,真的是我不好。你慢慢洗——」

正要轉身離去時——

「啊……那個,等…等等……正好。你就這樣聽我說一下。」

「你可以洗完出來再說啊?」

「我想現在先說。要是不這樣的話,我的決心會動搖。」

毛玻璃上映著她的顏色。隔著半吊子的距離,白與銀色的輪廓看起來朦朧不清。但剛才一瞬間看到了她女性的平滑雙肩、腰部、大腿,和記憶融合起來,可以很容易想像——等等,不準想像!春亮連忙搖頭。

「怎麼了?」

「不!沒什麼!那我就聽一下下……」

要是看著菲雅的方向就會做奇怪的想像,因此他背靠著毛玻璃坐下。此時他注意到剛才沒能丟進洗衣機的白布掉在眼前,更是有一種奇妙的心情。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嗯…沒什麼。只是有個我滿害怕的蟲……」

「蜘蛛嗎?」

「啊?不是,是蟑開頭的討厭鬼(註:日文的蟑螂,羅馬拼音為G開頭)……惡,光是回想就討厭。總之沒事。」

「是嗎,嗯。光是回想就討厭,這一點我也有同感。」

「剛才你是因為這樣才害怕嗎?」

「呆…獃子!我才沒在害怕!完全不對!只不過——」

他等待著話語繼續。間隔了幾次呼吸後——

「——不。雖然理由不一樣,但是這樣沒錯。我在害怕。一想到白天發生的事……」

進入正題了——春亮心想。菲雅的聲音聽起來很認真。

「春亮……我害怕慘叫聲。正確來說,是親近之人的慘叫聲。所以剛才也是,一想到我或許又會記起以前的事,或許又會顯露出我以往的臉,就很害怕。」

「……才那點慘叫聲你就害怕,我也很傷腦筋耶?」

「剛才那是…因為…白天發生的事而變得太過敏了吧。我也有點太神經質了……但是,今後或許還有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我想話先說在前。被蟲子嚇到也就算了,但像今天這樣,你被某人所傷,真正感到痛苦而驚叫的話——或許我又會變回我自己也不一定。」

「是因為…你以前聽過的慘叫聲……嗎?」

「嗯。以前有個少年,負責照顧還是個道具的我。結果那名少年成了我的犧牲品而死。聽見你的慘叫,我想起的就是這件事。簡單來說,我就是在那時對於『自我』產生了自覺——雖說是瘋狂的自我。哈哈,實在沒資格笑那個瘋狂的猴子女。」

玻璃的另一側傳來自嘲的笑聲。

「但現在不一樣吧?那隻不過是種心理創傷,只不過是記憶混亂罷了。」

「就算這樣,但我還是我。我沒有自覺有所改變。我還是維持著詛咒,然後來到了這裡。說不定一切都只是我的錯覺。覺得討厭那個樣子,是我的錯覺,其實內心深處還在渴望作為道具殺人也不一定……」

之後過了片刻的沉默。接下來,他感覺到背後玻璃的震動。

一轉頭,只見背後有個白與銀的身影。菲雅也背靠著浴室門而坐。他們隔著一片毛玻璃,背靠著背。

那個朦朧的銀色影子似乎微微抬頭仰望,後腦勺應該是碰到了玻璃,玻璃微微晃動。這陣晃動一定也傳達到了菲雅那裡,同時也傳到自己這邊。他們連繫著。她的身體,還有自己的身體,藉由一片玻璃連繫著。

有著確實重量的女子身體,現實就在數公釐的身後——實際感受到此,春亮更是感到坐立不安。但菲雅並未察覺到他的心情。

「……我是真的受到了詛咒,真的是個危險的存在。要丟掉就要趁現在。」

「為什麼……要這麼說?」

「因為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待在這裡。有沒有資格解開詛咒,清除罪惡……」

這時春亮想起此葉在頂樓的提醒。沒錯,是否該解開詛咒,跟要不要待在這裡——無關。

有關的、該做的事情則是——很簡單。由於太過理所當然,因此不是人類的菲雅才沒注意到也不一定。既然這樣,只好自己告訴她了。

「我說啊……你總是很任性耶。」

「什…什麼嘛!」

春亮苦笑著嘆氣。

「為什麼就只有這一點你不任性呢?我可不記得有說過需要什麼資不資格的喔!」

「咦?」

「與資格無關。你想在這裡的話,就留下來啊!這裡又不是接受懺悔的告解室。該怎麼說呢……而是像凈身瀑布?之類的地方。想要修行的修行僧侶,歡迎你們光臨,來者不拒!所以要不要留下來,關乎的是『你想不想待在這裡』,你大可以這點決定一切。」

春亮對她的意志和情感加以肯定。過去她曾是道具,道具沒有意志,沒有情感。道具是被需要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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