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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窗邊的時任,一直眺望著窗外的景色。隨著電車的速度慢慢提高,車窗外,川幌的街景
漸漸被甩在了後面。
「吶,時任,雖然現在說可能有點晚了。」
那是我之前因為不想知道而一直擱置的問題。
「室井說叫我們殺掉兩個人吧?」
「說起來,你跟室井的電話在中途就掛斷了呢。」
「另一個人是誰?」
我還擔心會不會是陽咲,然而回答卻令我十分意外。
「是室井自己。」
時任把視線從窗外轉向了我。
「似乎那才是宴會的主菜。好像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實行從父母到孩子的權力交接的。完全
不想奉陪吧?」
「啊啊,自不必說。」
就算去思考為什麼要讓我們幹這種事,也只是浪費腦細胞而已。只要去見室井,把陽咲帶回
來就好了。我一心只想著這件事。然而,突然在意起來問道。
「可是,時任你怎麼辦?」
「你是在擔心通緝犯嗎?」
「嘛、嗯……」
時任眯起眼睛,露出微笑。你就是因為這樣才像個孩子啊,感覺她幾乎要這麼說出口了。
「我要抓住室井計畫了恐怖襲擊的證據。雖然沒有決定要不要把那個證據交給國家權力呢。
或者讓室井和他的手下們認為,這個女子將會找出證據來就行。讓他們認為把我拉作同伴會
更好。」
「……是嗎。」
雖然經過數日間的共同行動,我已經感覺到跟她有些親近了,但時任果然還是教團的原幹部,
是處於遙遠世界的人類。
「說來,可以讓我握住你的手嗎?」
因為她突然說出了像眼前世界的人會說的話,我嚇了一跳。
「為、為什麼我要跟你……」
「我有一個弱點。那就是對暴力的恐懼。自己自不必說,看到他人實施暴力的時候也一樣。
根據我的調查,似乎有通過自己去接觸他人,而克服這種心理陰影的案例。」
「弱點什麼的……真的嗎?」
「愚者總是喜歡隱藏弱點,而我則會認真地與其相對。如果今後要在黑社會生存下去,我認
為這會成為致命的弱點。要是今後,能有除你之外讓我覺得可以觸碰的人就好了呢。」
「我以外是……」
「在你殺掉小倉的時候也是這樣。我啊,想著要去觸碰旭試試看。作為可憐的芋蟲。你還記
得,我把手放在你肩上、想要摸摸你的頭的事情嗎?」
一方面我懷疑她又有什麼企圖,另一方面又覺得沒在路上走、卻和女孩子牽著手什麼的很遜。
這是恩恩愛愛的情侶才會做的事。……什麼恩恩愛愛啦。可惡。但是,時任卻像窺視著我的
眼瞳深處一樣凝視著我。我們一眼看上去就像在暑假期間一起旅行的年輕情侶吧。被當作芋
蟲看待的我感覺到自己的手心裡都冒出了汗來。
「臉紅個什麼啊,十四歲。」
「真煩人啊你。我知道了啦。」
「幫大忙了。」
我把頭扭向一邊,伸出了左手。接著,過了好一段時間,我才感覺到手心被時任的指尖給撫
摸了。因為感覺痒痒的、我趕緊把手收了回來,接著時任便發出了短短的悲鳴。
「別嚇我啊。」
看著睜大眼睛、表情僵硬的時任,我心中難為情的感覺消失了。
我沉默著再次展開了掌心。時任的狀態看上去很明顯地不好。掛滿汗珠的額頭和淺淺的呼吸。
她慢慢地,像是雪花飄落一般地,將手與我的重疊。接著,直到手指交纏在一起,車子甚至
駛過了一個車站。
「感覺不壞呢……」
感受著他人肌膚的感觸,時任說道。臉色依然不是很好。
「要喝點水嗎?」
「不用,先這樣繼續一會兒吧。」
她閉上眼睛,深深地把後背靠在了椅子上。與時任握著手,我不知為何也有些想睡了。
換乘了一次,在電車上搖晃了大概七個小時。一大早就從金城家出發果然是正確的,我們到
達根俱路市時已經是傍晚了。明明同是北海道,卻感到有些冷。從簡陋的車站走出來,雖然
營業中的停車場旁邊有些個體商戶,但像川幌那樣高大的建築物卻一幢也看不到。直線延伸
的道路很寬,路上行駛的以輕便靈活的小型車為多。是因為我們所在的地方略高嗎,環顧四
周連一座山也看不到。雖然一瞬間感覺來到了鄉下,但比起教團的兒童養護設施所在的村子
來說簡直更像城市一百倍。
「能不吃藥就睡著,真是久違了。」
旅途中幾乎都在打盹的時任,向著西沉的太陽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看起來心情不錯啊。說來,時任也會做這種像人類的舉動啊。」
「是為了讓你看到意外的一面,而把目的從奪回陽咲變為幫助我呢。」
「救出陽咲以後,我跟你就永別了。」
順著平坦的道路筆直前進,就到了海邊。這還是今年的正月以後我第一次看到海。那時,媽
媽帶著我們去看了川幌北面的海景。明明不符合我的性格,我還是為了照相而拿出了手機。
然而,手機屏幕上卻顯示著樹的來電記錄,感覺一下子把我拉回了現實。
沒辦法,我只好給樹打了個電話。
「旭,你現在在根俱路市嗎?」
樹訝異地說道。是因為金城發現我們不在,去聯絡他們了嗎。即使如此,為什麼他連我在哪
都知道……?
「啊啊、嗯……為什麼你會知道?」
「手機的功能。之前旭告訴過我你的 ID 和密碼吧?」
我理解了。樹利用 GPS 功能查找了我手機的位置情報。
「雖然聽說要去兩三天,但你什麼時候回來?」
樹果然開始懷疑了。有錢嗎?那個女孩子也不用回家嗎?沒幹什麼危險的事情吧?我的哥
哥因為聲調很高而聽起來感覺有些可愛,不過他是真心在為我擔心。
「那個、樹……其實我啊……」
剛想說出口,我還是忍住了。雖然有魔鬼在對我耳語,告訴我跟樹說清楚也沒關係,但那會
變得很麻煩。要是會把樹給卷進危險中的話,我最初就不該去時任那裡了。
「我啊……還有不得不去做的事。而且最近真的每天都過得很充實,抱歉、希望你能相信我。」
樹沉默了下來。
「想讓我對媽媽保密嗎?」
「拜託了,哥哥。」
「你會回來的吧?」
「一定。」
片刻,我們兩人都沉默了下來,但最後還是樹先屈服了。
「別讓我後悔啊。」
跟他約定好,我掛斷了電話。我相信我很快就能見到陽咲了。
下午六點之前,我們到達了一處民宿。明明我連愛情旅館都住過了,卻完全不知道民宿是什
么東西。兩層樓的小巧玲瓏的房子,不知道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了。不知是因為海風還是什
么,原本應該潔白的外牆已經發黑了。根俱路市正好面對著太平洋,所以大門上面的招牌寫
著「日本離朝日最近的家」。我終於有了來到了遙遠地方的實感。
我的隨身物品,只有離開川幌前買的腰包。裡面放著錢包,以及室井給我的、還是關機狀態
的手機。自己的手機則放在褲子的口袋裡。時任這次則真的買了替換的衣服、手機充電器和
洗面奶之類的東西,讓我幫她拿著。山城的包已經丟在了金城家附近的垃圾站里。
見到連旅行包都沒拿的少年少女,民宿的主人不僅沒有驚訝,甚至還開玩笑似的問我們「離
家出走嗎?」。
「這是我的弟弟旭。比起離家出走,不如說我們是在社會學習。我家很富有,直到下周還請
多多關照。」
明明有可能很快就被報警,時任卻一副光明正大的樣子。她讓主人看了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