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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過於恐懼,我一瞬間切斷了通話。
窗子外面不知何時已經變得一片黑暗。
我完全沒法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但因為跟室井的通話已經結束,我暫且放下心來。被時任催
促著,我坐在了地上。
坐在牆邊的時任,一如既往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說道。
「就算一下子跟我們說是姐姐、弟弟什麼的,也只會令人困擾吧?」
時任也是,沒法那麼快接受事實吧。我終於明白了那天再會,我說自己是室井的兒子的時候,
時任一度陷入深思的理由。
我抱膝而坐時,時任突然間挽起了長袖外套的袖子。
「說起來旭也有胎記吧。我也有。」
轉頭看去,時任左手肘部附近,有一塊青黑色的胎記。
「室井似乎也有著胎記。」
「也就是說是遺傳的嗎?」
時任把袖子拉回去,笑了。
「只是迷信的人們擅自決定我們倆是姐弟,以此來玩樂罷了。雖然會遺傳的胎記確實有,但
那基本是長在臉上、或是鼓起來像腫瘤一樣的東西。」
「但是,陽咲的右手上,確實也……」
「所以那又如何呢?還是說,事到如今還想要我把你當弟弟對待嗎。我倒是沒問題哦?」
時任的嘴角看似愉快地翹了起來。
我趕緊猛地搖了搖頭。問題多得像山一樣,現在可不是把時任叫姐姐的時候。
「室井是叫你來殺我嗎?」
「別瞪我。要是我有這個意思的話,之前旭你來的時候早就下手了。」
我不經意間安心地呼了口氣。
「我也是,沒那個意思。」
「我就是想聽你這句話。太好了。畢竟已經一年多沒見你了啊。還想著要是青春期的中學生
變得不把殺人當回事了,要怎麼辦才好呢。」
時任像開玩笑似的聳了聳肩,但此時就放鬆警惕還太早了。
「那,你又是為什麼要跑來見我?」
「不是你跟著我過來的嘛?」
「你說過自己藏在東京吧。為什麼要跑來川幌市?」
「跟剛剛說的一樣,是因為想知道旭沒有殺意的事。也是因為想確認你是不是從室井那裡得
到了相同的指令。你想像一下試試。如果立場相反的話,你難道不想知道被下令殺掉的對象
現在的境遇嗎?」
時任流暢不停地說著。雖然從以前開始就一直是這樣了吧,那是以質問回擊質問、完全不讓
對方看到自己底牌的說話方式。是嗎、我姑且接受了她的說法。
「於是要怎麼辦呢,旭。不殺我的話,似乎就沒法救陽咲了哦?」
「時任也是,不殺掉我的話就沒法接近室井了吧?」
「但是,我們雙方都已經再也不想殺人了啊。」
「雙方?」
雖然一下子勾起了我的注意,但時任並不回答,而是站起身指了指房間的大門。
「已經九點了。能幫我去買點東西嗎?」
「哈?」
「就豆腐、和青菜吧。」
「你自己買去。」
「我可是被警察追捕的人啊。不太想被拍進便利店和超市的監控錄像里。」
說著,她從上衣內側的口袋裡拿出錢包,朝我走了過來。
「喂、為什麼我要……而且,今後要怎麼辦也還沒……」
樹和媽媽的臉龐浮現在了腦海里。
「我正在考慮解決方法。不想聽嗎?」
一萬日元的鈔票被塞了過來。似乎不打算讓我還回去。
「知道了啦。」
我不情願地點了點頭,穿鞋的時候卻又被叫住了。
「對了,還有報紙。最好是全的。還有 500 毫升的瓶裝水。然後,抹布。加上清洗浴室用的
清潔劑。記住了嗎?」
「耍誰呢你。」
「你就當被我騙了,去夜路散個步吧。在那之後,我們再來談談。」
被當做跑腿的我,剛從公寓出來立刻就理解了時任話里的意思。
公寓前,停著一輛全窗貼著深色太陽膜的黑色轎車。它跟在我的後面,慢慢地拐進了小巷裡。
室井的手下嗎……?
腦子裡立刻冒出來的,是他們在監視我和時任的想像。從學校出來的時候,把電話遞給我以
後立刻離開的男人也是這樣。室井肯定有著大批手下。
我走進附近的便利店後,黑色轎車上下來了一個男人。身上是黑色的西裝和紅色的領帶。面
相併不壞。一眼看去,只會讓人覺得是個剛從公司回來的職員。他毫不客氣地站在了正在雜
志區里的我的旁邊。
直到買完東西,我都一直能感受到男人的視線。
他們沒有追到公寓裡面。把因為塞滿了時任拜託的東西而變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放在地上,
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些傢伙,是想知道我們兩個怎樣互相殘殺吧?」
「因為是遊戲啊。肯定想觀賞過程吧。」
時任確認著塑料袋裡的東西,說道。
「喂,誰讓你買 2 升的水了?」
「啊啊,你說的是 500 毫升來著。」
「真是的……」
嘟囔著,時任不知為何正坐了起來。她嚴肅地直起背,把一次性筷子拿在手裡,像啜飲一般
吃起了裝在小碟子里的豆腐。
我一下子單純地想到,原來這傢伙也會肚子餓啊。
時任每吃一口就會眯上眼睛。似乎是在好好品嘗。拿筷子和餐具的方式看起來工整得像是連
肘部的角度都計算好了似的,讓我有些看得出神了。簡直就像修行僧或者茶道學習中的人一
樣。結果,直到時任吃完東西,我都沒能開口說話。
「從以前開始就一直有監視。」
禮貌地把筷子放在小碟子上,時任終於才把正坐的腿放鬆了。
她站到窗邊,拉開了窗帘。時任俯視到的地方,一定還停著那輛黑色的車子,車裡的男人也
仰望著我們這邊的窗戶吧。
「應該是從幫我這樣的逃犯找到這個房間的人那裡得到線索的吧。那麼,我們反過來就行
了。」
「反過來?」
雖然問出了口,但我自己想到了答案。是指室井的所在地吧。
「這麼想著,大熱天里,我在川幌的城區里到處奔走、尋找門路,調查了許多東西。」
「等等啊。你剛才,不是說因為在被警察追捕所以不想從家裡出去嗎……」
「啊啊,抱歉。被警察追的事是真的。雖然如此,但像採買這種不自己干也沒問題的事情還
是會想要讓別人去做。可能是教團時代使喚人使喚慣了吧。教團真是罪惡深重啊。」
「明明是幹部還真好意思說啊。」
「還有我基本上是討厭走路的。跑步就更討厭了。」
明明還帶著一大堆信徒跑來追我和朱理。我吃驚地說道。
「於是做了那麼討厭的事情之後,知道什麼了嗎?」
時任深深地點了點頭。她拉上窗帘,不知道想了些什麼,竟然朝著坐在牆邊的我逼近過來。
她在嘴邊豎起食指,一副神秘的樣子。是叫我別說話嗎?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後,時任的嘴唇
湊近了我的耳邊。
「牆裡有竊聽器。而且天花板上還有攝像頭。」
時任小聲說道。她頭髮的香味鑽進了我的鼻子里。我差點就要盯著背後和天花板看了。
「配合我。」
以不容反抗的口氣說完,時任離開我的身邊,像重整架勢一樣把前發撥到了後面。
「哎呀,真是白走了。室井的組織實在過於龐大,而且底層的人基本都是用完就扔,什麼都
沒搞清楚。」
我裝作深深地嘆了口氣。似乎是要把剛才的對話繼續演下去。
「那麼,到底要怎麼辦啊。你有解決辦法的吧?」
我一邊懷疑著自己的演技一邊問道,時任則把我剛剛買的報紙拿出來,在地上鋪開。
「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