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痛的聲音響徹耳畔。
哭聲的來源是朱理。我猛然想起了伸出手把她推出去時的事情。
我趴在地上。房間一片黑暗,外面反而好像更亮些。月光從窗戶灑了進來,散落在地上的玻
璃碎片閃著光。想要爬起來,卻從腰部下方感覺到了重壓。把右手伸到背後,傳來了木板的
觸感。是剛剛倒下的兩個柜子、和它們被傾倒一空的內容物一同壓在一起了嗎。就像故事猿
蟹合戰里的臼一樣,把我困在了裡面。
隨著感覺變得清晰,疼痛晚了一步朝我襲來。整條左腿傳來咕嘟咕嘟的脈搏。右腿的膝蓋附
近像是被抹布希么的綁住了一樣,被勒得緊緊的。
「醒、醒來了?」
看來身子動不了的只有我。朱理的兩條腿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沒事嗎?」
她踩著玻璃碎,蹲了下來。朱理的臉,靠近了匍匐在地的我的雙眼和鼻尖。她兩手觸底,用
跪拜一樣的姿勢,向我看了過來。朱理似乎沒事。
「發生了、什麼事啊……」
以趴著的姿勢開口說話,肺部感到了強烈的壓迫感。
「我不知道。但是,你被夾住了哦?」
彷彿要哭出來的聲音。她伸長脖子,看向我的腦袋後方。
「出口呢?」
我的聲音變得沙啞。
「所以說,你被夾住了啊。柜子和柜子壓在一起。因為它們交疊著倒下來、那個、連門把都
看不見了。因為很黑。門也彎了哦。」
由於她的話不得要領,我決定自己確認一下。雙腳完全動不了。我兩手撐地試著伸展身體,
可是,壓著我的柜子只是發出了吱吱呀呀的聲音,我自己完全沒法出來。讓朱理拉著我的手
把我往外拽,可是腿卻感覺快被扯斷了一樣,只好放棄了。
「救命啊——!」
朱理朝著上方喊道。
不知重複了多少次。
雖然房間外面傳來了慌亂的叫喊和腳步聲,但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們的跡象。
朱理哭了起來。
「……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不可思議的是,我的心情幾乎是與朱理相對照的冷靜。如果是一個人的話,我肯定也已經哭
出來了吧。
「總之,先逃吧。」
「怎麼逃?」
我裝作冷淡地答道。
「那邊的窗戶。你後面。」
朱理轉過身。
「這裡才二樓。你的手腳都很長。運動、也挺擅長的樣子。最壞的情況下也只是受點傷吧。
慢慢地,下去吧。」
雖然不知道窗子外面情況如何,但遠遠地可以聽到警報的聲音。還有吵吵嚷嚷的說話聲。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但感覺很不妙。教團的那些人,說不定還會追過來。」
朱理彎下腰再次看向了我。
「但是,旭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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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繼續兩個人待在這裡,也沒辦法啊。」
雖然爽快地這麼說道,我卻突然感到恐懼從心底爬了上來。
「去了外面,記得叫人來救我啊。」
在黑暗與焦味之中,我不禁向著不好的方向思考起來。樹和遠山是知道我們所在的地方的。
然而,卻沒有人來救援。是大型的地震嗎?然而,卻感覺震動只有一瞬。脫離常識的事情正
在發生。要是除我們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在求救、所以忙不過來了呢……?
「在那之前,能再一次、幫我看看我所處的狀態嗎?」
「所以說,太暗了——」
就在這時,我的背後、房間外面,發生了輕微的爆炸。像是要把柜子和桌子的內容物給翻個
個兒、有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嘎啦嘎啦地響了起來。
朱理的臉突然間被照亮了。
「火、那裡、火……!」
她指著門的方向,驚得身子往後仰去。
正因為沒有看到,我不禁感覺脊樑直打顫。玻璃和瓶子迸裂一樣的聲音連發。因害怕而張大
了嘴的朱理的表情,又進一步加深了我的恐懼。
「火、正在往我們這邊蔓延嗎?」
「已、已經不行了啊……果、果然,因為我是個壞孩子……」
「冷靜啊你,在說什麼呢。」
朱理全身脫力地坐倒在地上。卸下肩膀的力氣,用兩手遮住了臉。
「對不起、對不起……!」
「我知道了啦,快點逃吧!」
我努力擠出聲音,緊緊地閉上雙眼。
心跳聲擊打著大腦內側。朱理的絕望感傳染過來,連我的下巴都開始顫抖了。但是,害怕一
點用也沒有。這種時候,樹和陽咲會怎麼辦呢?難受的時候,陽咲說要怎麼做來著。我深吸
了一口氣。
「你要去見爸爸的吧?」
我盡量溫柔地說道。我把自己的事情暫時拋在一邊,看向了因恐懼而失去了逃跑氣力的朱理。
「快逃吧。我沒事的。樹一定會來救我的。」
朱理抬起了臉。她看著我,又一次哭了出來。
「但是、但是……果然爸爸是不會原諒我的。因為、我是殺人犯啊……太不像話了。」
「那,一開始、你又為什麼在村子裡救了我?」
「那是、為什麼呢……聽說你是殺人犯,想著說不定你也跟我一樣、怎麼說呢……雖然表達不
好,但總奇怪地感覺能跟你成為朋友。結果你也有你自己的情況……跟我不一樣……」
「嗯,完全不一樣呢。」
「……是吧?」
「因為,你並沒有殺人啊。」
話一出口,朱理突然停止了哭泣。
「可是、我拋棄了艾米啊。艾米她死了。」
雖然她看起來想生氣地接下去說些什麼,但還是被我搶先了。
「你沒有拋棄她。」
聽見我堅定的聲音,朱理怕了起來。我已經深深地確信了。沒事的——以此為開場白,我看
向朱理濕潤的眼睛。
「首先,不是很奇怪嗎。你胸部下方的傷痕。明明已經過了六七年,為什麼還會一直留著呢?」
「所以說是因為把罐頭藏起來了啊。我還記得、我一直用力把它摁在懷裡。每次看到它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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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
「是被割傷了吧。被罐頭的蓋子。」
朱理閉上了嘴。
「我想起來了。在你被關進倉庫之前的那一天,發生了什麼。設施全境都停電了。所以,我
們才會都跑到小學的體育館裡去住。在此期間,那個罐頭在零度以下的倉庫里放了四五天,
所以連裡面都結成冰了吧。」
我慢慢地,像追溯著記憶一樣說道。
「原本結冰的罐頭迅速膨脹,蓋子翹了起來。就是被它給割傷的吧。」
「我、我不記得了……」
「是像火燒一樣痛吧?」
「嗯……但是,就算它結冰了,又有什麼關係嗎?」
「是你想把它弄熱啊。」
「所以那又怎麼了?不就是想用肚子弄暖它然後吃掉嗎。啊啊,是啊。所以、才會沒能在救
援到來之前把它吃掉啊。」
我大聲喊道。
「給我振作一點。這是你自己的事情吧?」
由於憤怒,腿和腰間的疼痛彷彿都感覺不到了。我知道,教團的那些傢伙都對朱理灌輸了些
什麼。
「你記得的,只有拚命地把罐頭抱在懷裡的事情吧?」
是被我焦急的聲音所壓倒了嗎,朱理連著點了兩次頭。
「為了不被朋友發現而藏起來了是吧?要是你抱有惡意的話,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三天都不
被待在一起的人給發現呢?而且你之前說過了吧。從胸部下方一直到腹部下方。一直到肚子
下面都像火燒一樣的痛。」
「嗯、嗯,是的。」
「不覺得太大了點嗎,那個罐頭?」
朱理緩緩地歪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