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四章 擁著銀色之川

約莫傍晚的時候,天色開始轉陰,然後進入了沒有月色的夜晚。

對於決定趁夜潛入王宮的弗格他們來說實屬僥倖。當然對方想必也保持著警戒,因此不能大意。只不過,考慮到救出艾兒蒂之後的撤退行動,夜色昏暗總比明亮要來得好。

於是等到市民街上家家戶戶熄燈,已是深夜的午夜一點了。

利用卡爾布魯克準備的馬車,一行人朝王宮出發。

等間距設置於大馬路旁的瓦斯燈照亮著路面。在一片沉寂之中,只聽見馬蹄鐵與車輪敲響著石板路。馬車每經過街燈的燈光下,每當輾過小碎石,期許儘可能低調抵達終點的弗格就會不自覺地繃緊神經。

他擔心太多了。馬車在深夜行駛雖然稀奇,但也絕不是完全沒有。幾乎不可能因為這樣就被斥責,更別提擔心會過襲。但即便如此——駕駛馬車的卡爾布魯克,以及坐在車內的弗格與綺莉葉,三人幾乎不發一語。

最後馬車總算通過市民街,駛進貴族街的深處,在並列著宅邸的道路旁停下。

徒步到王宮的路程大約五分鐘。

「車子我就丟在這裡。」

以僅剩的一隻手撫摸馬的鼻子和前額,卡爾布魯克看向弗格與綺莉葉。

「順利找到對象之後,逃出路徑就依照既定的計畫。」

「嗯。」

弗格在腦海中比對出發前拿到的地圖與現在的所在地。

救出艾兒蒂之後便各自分散撤退,打亂追兵的耳目。卡雨布魯克在貴族街道的幾個地點都安排了馬匹及四輪馬車。剛才乘坐的載客馬車並不適用於逃亡,於是便丟在這裡。

思忖著事前計畫所指示的地點大概在哪一帶,同時深呼吸,將夜晚的冰冷空氣吸入因緊張而僵硬的身體里。

腹部的傷勢目前沒有大礙。

除了修復細胞與強化身體之外,還新施加了麻痹痛覺的術式。只要肚子里埋的鍵器沒有壞,能維持煉術不問斷髮動,就不必在意傷勢。

所以問題在於優貝歐魯的「消失點」。

至少負傷的現在,暫時還不能去挑戰他。萬一他出現,到時候不能戰鬥,而是要逃跑,或者有必要直接撤退。

三人隱藏氣息朝王宮前進。朦朧浮現於黑暗中的王宮,依舊呈現著隨處可見崩塌的半毀狀態。昔日的莊嚴已不復見,反而突顯出一種詭譎的氣氛。

在距離城門約十公尺處,三人躲在樹蔭後窺探狀況。

「入侵路線沒有變動?」

綺莉葉小聲地發問。

弔橋被升起來了。沒有看見警衛,似乎是將戒備集中在城內而不是城外。

按照計畫,就是從這扇城門正面入侵。

艾兒蒂被囚的地方八成是往常生活的牢獄,也就是前王妃的慰靈塔。那裡原本就不光是為了軟禁她而建的,還具備了易守難攻的地利,要關人很容易,想逃脫就很困難了。要是隨便把艾兒蒂關在別的地方,搞不好沒辦法抑制艾兒蒂的強大力量,到時就變成優貝歐魯不得不時常親自監視她。

離那座慰靈塔最近的就是正面城門了。由弔橋被收起來看,裡頭無疑有著嚴密的戒備。但以直線最短距離來說,選這裡最恰當。

可以的話希望能連理查德也一起救出來,但不知能不能奢望成功。

「按照原訂計畫。」

弗格盯著城門的同時一面回答。

「城門緊閉著,換句話說很可能只是由雜兵看守,反而容易入侵。不過當然也有可能是陷阱。」

「……懷疑起來就會沒完沒了。」

「可以嗎?那麼我就先走一步了。」

追隨著兩人的對話,卡爾布魯克說道。

呼應弗格的點頭同意,他的身影便消失於黑暗。他的任務是繞到王宮後方引發騷動。雖然不曉得能達到幾分搗亂功效,但育總比沒有好。

不管怎樣,總是得展開行動,不然一切都不會開始。

「那我們也走吧。」

「嗯。」

兩人走出樹蔭。

一面戒備著四周,一面跑過這十公尺距離來到城門前,在外側壕溝的邊緣停下腳步。

——好了,準備開始吧!

弗格瞥了一眼纏在手腕上的手環。

連續串著幾顆碧色珠玉的手環,就是過去曾幾次令他陷入苦戰、惪國制的鍵器「克拉夫念珠」。

仔細想想,雷迪克·梅爾利用它引發的事件,就是這一切的開端。真是諷刺,理應是元兇的道具,如今卻成了他的助力。

內心不由得冒出複雜的感慨。

身為天堂騎士的自己,沒想到竟要作為一名煉術師而戰——

悄聲喚了一句「醒來」,叫出毒氣。

「怨恨/通向怪譚/刺殺仇敵/……」

伴隨著簡短的咒語,豎起食指和中指在胸前描繪出一道小軌跡。複雜奇異的圖形代表著煉術的儀式。是為了能在更短時間內編出強力的術式,將咒語與動作複合而成。

他單膝跪地,將空著的另一隻手掌按於地面,念出最後的辭彙。

「……於帷幕聚集!」

藉由「克拉夫念珠」召喚的高濃度毒氣,呼叫儀式創造出了幻想物質。腳邊形成粗獷的鐵板,宛如車輪的軌跡般,延伸過壕溝形成橋樑。

腳踩上這座速成的橋樑,他進一步發動接下來的術式。

「盤旋的紙片之斧/懷抱荒涼的下女/孕育產啼的青綠之楔/鳴響敲打、墜入常合!」

這一次不光是咒語,還對「奔跑的動作」本身編入了儀式。一個微小的手勢、腳步甚至呼吸,全都串連成一道通往煉獄的指令。

在手邊創出「腐敗羊水」(Beddole2)——將溶解液創成球體。

為了不讓液體飛散掉太多,周圍又包覆了一層「障壁」(Ehrle2),然後揮手對著城牆拋過去。石造的牆壁發出咕滋咕滋令人不快的聲音,阱出了一個洞。

等他們越過了壕溝,洞穴已擴張到了可容一個人通過的大小。

「了不起。」

追隨在身後的綺莉葉聳肩輕笑。

「真不愧是羅蘭。」

略帶挖苦的話語裡帶有著驚訝與讚賞。實際上就連施術的弗格本人,也對自己施展煉術的純熟手法感到顫慄。

這就是羅蘭的遺產。

精通所有煉術,甚至能操作煉禁術,被稱為絕世天才的男人所擁有的知識與記憶。腦中寄宿了這些,也就等於得到了作為煉術師的最高峰實力。

像剛才弗格所使用的幾個煉術,不管哪一種都是一般煉術師必須耗費數十句咒語,或者要花好幾分鐘動作才得以勉強發動的。雖然一方面也是因為有「克拉夫念珠」的助力,但他卻僅花上幾秒的複合儀式就輕鬆辦到了。

因此對現在的弗格來說,就算幾百個煉術師聯手,對他來說也像在應付嬰兒一樣吧。

「……看樣子我的腦中並沒有得到像哥哥你那麼多的知識。」

回望身後逐漸消失的鐵橋,綺莉葉說道。

「我不曉得有那種煉術,像你剛才那樣的我大概創造不出來。咒語的發音和間隔也都算是儀式的一部分嗎?真搞不懂呢。」

「是這樣嗎?」

「是啊,大概是認為我沒必要懂到那麼多吧。也或者是只有哥哥你受到了特別待過……因為是長男。」

雖是有些不滿,但已不像以前那樣帶有嫉妒色彩。

反而笑得很愉陝。

「算了,反正不管怎樣,靠這副身體也沒辦法把煉術使用到那種程度,基本上就靠你了。」

「嗯,支援就麻煩你了。不能大意。」

就算擁有羅蘭的遺產,要是優貝歐魯出馬情況也會變得不利。

必須動作快。

穿過牆上開出的大洞來到外庭。從這裡順著城堡外圍繞三十公尺就能到達慰靈塔。

而這三十公尺——外庭的情況,就如他們所預想的。

「這麼快就出來迎接客人了啊。」

綺莉葉嘲諷著說道。

大略看來有十幾個人,全都目露凶光遠遠包圍著弗格他們。

牆壁溶解時發出的聲音不算小,何況還散發出特有的惡臭。不必說,負責警備的人一定會察覺到異變而聚集。

「看起來……不像王屬煉術師呢。」

不管手持的武器或身上的衣服都毫不顧及氯質與體面,全都是實用取向的粗糙之物。有的手臂上刻著刺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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