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終章 棺中之王

醒過來時,身上包覆的是有著自己味道的棉被。睜開雙眼,最初進到眼帘的是一如往常的天花板。坐起上半身,這裡果然是塔底下的牢獄,也就是自己的房間。

因此艾兒蒂起初還以為直到剛才都在作夢。

感覺不對勁而心生疑問,是在大約經過了數十秒之後。

她注意到明明是在被褥里睡覺,為何穿的不是睡衣而是戰鬥服。她不可能穿著這種衣服睡覺。背後很冷,下半身又硬梆梆的,老實說她連外出時都不想穿這套。

之所以不抱怨,是因為替她穿上的是弗格。

——弗格。

他現在在哪?她心想。不知他今天會不會來?想和他玩遊戲。玩什麼好呢?征服世界好了。之後就一起看書吧。

一面想著,一面環視房間。好暗。

做出「太陽」好了,還是要將燭台點火?「太陽」好了,要是不夠亮的話弗格會生氣。

她注意到在柵欄另一側椅子上坐著一個人影,正點著頭打瞌睡。

她沒做多想便出聲呼喚。

「伊歐。」

身體一顫。

一聽見呼喚的聲音,身體便顫動了一下,侍女馬上便醒來。本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笑著說「啊哈哈,不小心睡著了~」,可是……

「……公主殿下。」

她卻茫然呢喃後臉色大變地衝上前。

「公主殿下!您醒了嗎?太好了……有沒有哪裡會痛?」

緊抓著鐵欄杆,若可以的話她幾乎要衝進房內,然後如連珠炮般地說著。

「伊歐……?」

目不轉睛地盯著伊歐好一會,才發現她正在哭。

哭得臉都皺成了一團,難看地吸著鼻涕說道:

「我一直在這裡等你們!結果……有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一個感覺很噁心的娘娘腔把公主帶了過來……王城內外全都被破壞得亂七八糟,然後……然後……」

——對了,這麼說起來。

她是第一次看到伊歐哭泣的樣子。內心茫茫然地這麼想。

打從她們相遇時起,伊歐就從沒有在艾兒蒂面前露出哭泣的表情。雖然偶爾是有困惑的表情,但基本上總是保持著開心的面容。就算閉上眼睛,眼帘底下映出的、回憶起的也凈只有笑容——為什麼呢?

以前或許不明白,但現在她懂了。因為自己在和弗格戰鬥的時候,也是盡量不想讓不安表現在臉上。弗格和艾兒蒂一起戰鬥的時候,也總是盡量不讓臉上顯露不安。

「吶,伊歐。」

她漸漸想起昏睡之前的事。

她領悟到那不是夢。

那個——並不是夢。

「弗格在哪裡?你知道他在哪嗎?」

「對不起,公主殿下,我不知道。弗格的事情我一無所知……還什麼都不知道。」

伊歐的聲音里噙著淚,頭愈垂愈低,然後終於開始嗚咽。

「對不起。我……我明明該振作不可、該振作不可的啊……」

床舖上,艾兒蒂抱著膝思考。

儘可能地反芻記憶。

妹妹死了。

痛苦的弗格。

搖晃著他的身體詢問要不要緊,然後他站起來了。兩人一起和優貝歐魯交戰,但是很強,贏不了他。優貝歐魯對她說話,這使她很生氣。接著對方丟了什麼東西過來。是死去的父王。

然後——

接下來的事她記不得了。

他們大概是輸了,內心裡漠然理解。

可是她不清楚最想知道的事。

弗格的安危,以及他現在怎樣了,她不知道——

「對不起,公主殿下,對不起……」

看著一股勁哭泣著道歉的伊歐,艾兒蒂很想安慰她。

可是她沒辦法。被氣氛感染而跟著流出的淚水已止不住,最後艾兒蒂——艾兒蒂也開始嚎啕大哭。

像個孩童在尖叫般。

宛如在宣拽倉皇無措的不安與悲傷。

「嗚、嗚噫噫。嗚哇啊啊啊!嗚噫噫噫……嗚!」

牢獄裡回蕩著兩人的哭喊。

明明要是能聽見他困惑地搔著頭說「請別再哭了」,就能止住淚水了啊。可是他為什麼不來對她們說呢?為什麼不來呢?

「弗格。弗格……弗格!」

艾兒蒂一次又一次地呼喚他的名字。

一邊埋怨他沒有回應,一邊怨恨他為什麼不來,但內心仍是痛切地祈望他還活著。綺莉葉也在那個現場。

所以——若是她肯幫助弗格,若她和弗格一起逃脫了的話,不知該有多令人高興。

一面大聲地哭泣,艾兒蒂一面如此心想。

新月高掛於夜空中。

接下來是會滿盈成渾圓,或者虧缺成朔月,優貝歐魯不清楚。仔細回想,他至今以來一次也未曾仔細凝望過明月——當然若問自己是否得有這種興趣,答案完全是否定。但由這個地方眺望的新月,著實是絕佳美景。

畢竟這裡可是位居瑩國首都匍都中心的王城——從王座大廳透過崩坍的天花板縫隙所欣賞到。不只天花板,牆壁也被打穿,地面充斥著瓦礫,看上去實在慘不忍睹。

站在荒城之中賞月,吹拂而來的風還夾雜著血腥及內臓的腥臭。在世界仍是兵荒馬亂的遠古時期,滅亡了他國的征服者們是否也無數次品嘗著這樣的心情?

「唷,首領,你在這裡啊。」

正當思考著這些時,身後傳來聲音。

「嗨。」

轉過頭,眼前站著的是兩名同伴。雷德·歐塔姆,以及蒂·琪·萊姆。

他不禁一笑。

其中的一人有著消瘦臉頰,面相兇惡並留著落腮鬍,臉上有著三道傷疤——重新端詳,還挺像海盜的。而另一人則全身包裹著黑衣,戴著一頂寬檐尖頂帽——宛如自童話里跳脫出的魔女。

相對於弒君滅國的自己,作為搭擋再沒有比他們形象更適合的人了。

「吶吶~你在做什麼?」

察覺到笑容的意圖,蒂·琪發問。

「我在賞月。」

「哈,你是那種料嗎?」

從實回答,結果這次卻換成被雷德消遣了。

「就今天一天,無所謂吧?」

「啊啊,是喔,確實也沒錯啦。」

他似乎也在考慮著什麼,站到優貝歐魯身旁跟著仰望明月。

於是三人有好一陣子就這麼默默無言。但其中某個人總算再也受不了這種風雅興趣。

「話說回來啊~」開口要說的,恐怕就是他來這裡的理由吧。

「……讓那些傢伙逃了無所謂嗎?」

是在問白天的戰鬥——這間大廳崩坍時的事。

趁著崩坍的混亂,卡爾布魯克·特菲、雷可利,還有弗格與綺莉葉四人敗逃了。本來殺了他們的,實在是失策。

「你若想追也不是追不到吧?」

「就是啊~跟我說一聲的話,我就幫你追上去了。」

他笑著回答雷德和蒂·琪:

「的確。不過我不在意。」

他是故意放任他們逃跑的。

實際上也沒必要勉強去抓他們。優貝歐魯的目的已經實現。而且若真要玩躲貓貓,對方也並非無能,追上或者被逃掉的機率是各佔一半吧。這麼一來還不如確實保住遺留在現場的人才是上策。

「再說,留下來的兩人也還有利用價值。」

理查德·米爾·拉耶,還有艾兒蒂米希雅公主。

他們的價值是被奪去力量的人造人遠比不上的。

「可是我真沒想到呢,他們竟然會丟下兩位王族逃命。要帶人走應該也要是這兩位吧?為什麼要救失了魂的小孩跟垂死的小鬼啊?那個老先生。」

「我想他應該不是沒有考量過。卡爾布魯克絕非無能之輩。」

就算是以對主人的忠誠心為優先,那個老先生恐怕也不可能判斷不出狀況。不然的話他也不必事先和綺莉葉串通好,大可自己一個人帶著雷可利逃跑。

「應該是有理由的吧。不救王族,而是帶著『羅蘭之子』逃走的理由……我放著他不管,一部分也是因為想看看究竟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或許是還有著什麼手段可供他們升起反擊的狼煙。

是的話就太讓人期待了。迎戰然後擊潰他們,將他們殺得體無完膚、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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