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八章 嘔血的雛子們

最先產生異變的是「第二環」——綺莉葉的身體。

身體在她快要砍到優貝歐魯的前一刻變得僵硬,短杖當場落地。

左手按著胸口,蜷縮起背、雙膝著地,屈著身子開始喘息。

「啊。嗚……,這……是……怎麼……回事?」

接著展露變化的是「第三環」——雷可利。

高聲下達命令殺害優貝歐魯的雙唇,就這麼張著開始顫抖。

踉蹌地倒退一步,而後似乎便雙腳癱軟而當場跌坐。

雙眸逐漸失去氣色。她低垂著頭,最後咚一聲倒地。

而「第一環」——弗格也正觀察自身的變化。

原本打算以「艾莉絲十六號」剌穿優貝歐魯的腹部,但就在他即將跳躍的前一刻。優貝歐魯模仿艾兒蒂發動的謎之煉術便已覆蓋了整間王座大廳,現場的氣氛顯然可見變得不對勁。緊接著。

突然地,一陣莫名的劇痛竄遍全身。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忍不住當場倒地,難看地在地上打滾掙扎。疼痛逼使他不得不如此,否則痛覺幾乎要令他發狂。他從視野的一角看到艾兒蒂正朝他飛奔而來。雖然緊緊抱著身體,但痛苦絲毫沒有減緩。

手腳的每一根指尖都感覺彷彿被針刺進了指甲縫裡搗毀。也有一種彷彿全身被扒了皮之後抹上鹽的錯覺。後腦彷彿被人插進了一根滾燙的鐵棒,背後則痛苦得猶如直接遭受高壓電流進。

這種痛楚若要比喻的話,就彷彿「全身的血管與神經遭人抽出」。

而痛苦喘息的弗格——雙眼捕捉到了「他們」的情景。

和他同樣蜷卧在地、呼吸急促的綺莉葉,黏液在她周遭逐漸擴散開來。那是她溶解衣服生成的生命泉源,為了誕生出新的綺莉葉的苗床。

但原本理應如藍晶石般深藍的泉水,卻徐徐染成赤紅。他不禁懷疑自己的視覺是否因疼痛而變得異常了,可是凝神一看,果然並非錯覺。灘積在她腳邊的青色液體正漸漸褪色,轉變成混濁的透明;而另一方面卻又逐漸受到黏稠的深紅色侵蝕而變化。那樣的景象讓人莫名聯想到破水與經血混合慘雜。

一陣匡啷聲響。

他反射性看向聲音來源,因為那是優貝歐魯剛才站的地方。

只見長刀落地。細長的刀身約一公尺,白色的半透明宛如毛玻璃,是一把材質奇特的刀。為何會掉落在地?優貝歐魯上哪去了?他所穿的衣服也掉落一旁。看起來不像是被脫下亂丟。上衣仍搭著長褲,看起來就像是內容物消失了才會變成這樣。

「夫人!夫人!」

卡爾布魯克抱著雷可利大喊。她癱軟地一動也不動。是怎麼回事?雙眼雖然睜著卻沒有氣色,唯獨雙唇微弱地顫動。簡直彷彿被抽掉了靈魂。

不期然地,弗格的劇痛突然消失了。

直到前一刻為止的痛楚簡直就像是假的一樣蒸發,四肢重新恢複了力氣。但是有哪裡不對勁。

感覺就好比在拾集碎落一地的容器碎片,結果卻發現少了一些重量。雖然是復元了,但有種感覺,好像喪失了某種重要的東西。

雷可利突然開始發笑。

「啊、呵呵……啊哈!」

是很清脆且幼稚的笑聲。那不符合外表的高傲態度消失無蹤,也不見她那老獪又狡猾的一貫神情,而變成一張宛如嬰孩般的天真面容。

「嗚、啊啊啊!啊嗯、不……啊……」

綺莉葉痛苦依舊。

不,不對。

正確來說,現場發生的所有異變正集向綺莉葉。

積在她四周的黏液——已染成整片深紅——咕嚕咕嚕地從中開始冒出氣泡。冒泡之處不自然地隆起,從隆起的液體中長出了什麼。

手臂。

手肘才剛一浮出,手掌便撐著地板,以此為支撐點自力爬了出來。

肩膀雖細瘦,但卻包覆著線條優美的肌肉。

脖子光滑得甚至讓人覺得冶艷。

髮絲是接近白色的金黃,看上去閃耀著既神聖又純真的光輝。

平坦的胸前略微隆起,體型分不清是男是女。

腰部有著嫵媚的曲線。

腿部的肌肉散發著活力。

右腳踩著地面、抽出左腳,展露出全身。

鮮血般深紅的羊水再次蠢動。

宛如生物般蠕動,纏上立於地面的裸體。液體失去光澤而變質,處處開始變色,依照部位而變換設計,變化成了類似貴族服的紅衣。

綺莉葉的痛楚總算平息。喉嚨間「咻、咻」地溢出急促紊亂的喘息,並同時抬頭仰望著剛「生出來」的「那個傢伙」。

白金色的秀髮非常美麗,端整的容姿看起來似男亦似女。渾身散發的氣質比起嫵媚,更多的是神聖莊嚴,而另一方面卻也本能地散發著一種莫名駭人的氣息。

茫然之中,她呼喊著這個名字,但他究竟是誰?

「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

發色不同,體格也不同。但是五官卻有著熟悉的輪廓。

那個人沉默地點頭,輕輕地笑了。如傷口般艷紅的唇瓣就有如毒花般令人畏懼。

他走到王座前,拾起長刀與刀鞘。

將刀鞘插進腰際,重新走到眾人的面前。

「初次見面,各位。」

深深呼氣之後——他說道。

「我終於得到了完全。」

「……這傢伙真是驚人。」

雷德·歐塔姆先是既驚訝又關心,接著才畏懼地抽搐著臉頰。

「果然跟著你是正確的,首領。」

老實說,就算如今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他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連事前就已被告知全部計畫內容的人都這樣了,更遑論恰巧在場的其他人來說感覺簡直像在作夢,或是看到了一場幻覺。

然而這卻是現實。

這些人接下來將會深刻理解這一點。

彷彿是在跟自己脫胎換骨的新身體對話似的,優貝歐魯依舊維持緘默。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掌心,或試著把手貼在胸前。

「心情如何?」

雷德嘗試發問,因為他也很感興趣。

「非常好。」

回答得很簡潔。不過聽得出蘊藏著百感交集。

「能一個人也不缺地進行轉生,真是太好了。哪怕只是少一個人,大概就無法體驗如此美妙的心情了。」

優貝歐魯若想收集到所有的「完全的碎片」,弗格、綺莉葉、雷可利——第一環至第三環的「羅蘭之子」就必須全員活著集中到同一個場所。但在達成這項目標之前所歷經的道路,正可謂是如履薄冰。

既然如此那乾脆死一、兩個人也無謂,他原本似乎抱持著這種心情。實際上,比如在襲擊歐必特公爵宅邸的那個夜晚,他是真心想取弗格的性命。能順利把綺莉葉帶來這裡,也只不過是僥倖堆砌而成的結果。

依照雷德的猜測,對於優貝歐魯來說,比起轉生這件事,重挫「羅蘭之子」的銳氣反倒要來得更為重要吧。以成為完全的存在為目標的野心,根源應該也是出自於對優秀的堂兄姐們——對羅蘭創造的人造人所抱持的自卑感與嫉妒。

雷德是很想問。不知優貝歐魯會不會否認?搞不好出乎意料會笑著回他「答對了」也說不定。像這樣對自身的卑微有自知之明也算是他的優點,雷德挺喜歡這一點的。

總之最後的結局就是,一切都甚至過分順利地圓滿達成了。幸好剛才沒先殺了基亞斯——雷德重新感到慶幸。他的絕望實在太甜美了,難怪優貝歐魯特地想在這種節骨眼演出那場戲。

原本基亞斯·梅涅克對於優貝歐魯的轉生就不是必要的。因為他們就是要搶走原本應該作為核心的基亞斯的任務,因此打從一開始就是不必要的人員。之所以還是將他帶來這裡,只是因為優貝歐魯想給身為「羅蘭之子」的他帶來絕望。基亞斯是「羅蘭之子」——就只因為這個理由。

但他已經不再有用處了。是時候該送他上路了。

從三公尺外的距離,右手——「艾莉絲五號」隨意一甩。

五指融合伸長,化成硬質的利刃。

僅是背後一瞬間發生的事。基亞斯·梅涅克的頭咕咚落地,身體應聲倒地。血沫橫飛噴濺四周,將瑪格麗特公主的遺體濡成了鮮紅。死後仍能有如此的接觸,也算是一種幸福了吧。

「喂喂,雷德……我沒說可以殺了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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