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札幌的拉麵小巷裡,
有家有點,不,應該說相當冷清的拉麵店,《北海軒》。
左京葉野香坐在這門可羅雀的店鋪的櫃檯。
有著及腰長發,一隻眼睛戴著眼罩的強硬的美少女,此刻正綳著臉吃著拉麵。
準確說來,是吃面中途停了下來,考慮如何是好地夾來夾去。
實際吃下去的,只是一口兩口。
味道不能說差,但在拉麵店競爭激烈的札幌,這種味道配上這個價格是無法立足的。
對對此十分清楚的葉野香來說,已經不想再默默地繼續吃下去了。
「不行!」
葉野香,用筷子夾起面斷言。
「完全不行啊!」
「什麼啊,哪裡不行了?!」。
這家店的店主兼廚師,也是葉野香兄長的達也在廚房大聲叫道。
「就是這個拉麵啊!」
葉野香也用粗暴的語調回應道。
「面不粘口,湯沒特點,叉燒吃起來也普通,而且和那種大路貨的拉麵店裡的沒什麼兩樣。隨處都能吃到的拉麵,哪有人會專門跑到這個髒兮兮的店裡來啊!」
咯鏘……。
葉野香粗魯地把筷子放到櫃檯上。
「大體上,札幌的拉麵店有那麼多家,要想在其中立足的話,怎麼想都不能是那種普通的拉麵。你還是在這一點上好好考慮一下吧。」。
嗚咕……
達也的喉嚨里漏了奇怪的聲音。
那聽得出來是把想說的話吞回去的聲音。
讀高二的妹妹的指責,總是對的。
兄妹間對峙著,店內洋溢著緊張感。
但是,店的深處傳出來的聲音打破了這種安靜。
「咳……葉野香小妹說的不錯。」
發出聲音的人是達也的妻子,清美。
「我們家的拉麵,確實一點個性也沒有」
清美點了點頭。與其說是批評,倒不如說是感慨。雖然說的是自家店裡的事,但還是顯得不慌不忙。
「大哥沒有什麼創造力啊」
葉野香一隻手靠在櫃檯上,另一隻手則是揮了揮。
「自當暴走族的時候開始,就是那樣的老古板。可笑。」
「說起來,是那樣。」
清美還是不慌不忙。
「你該不會同意這傢伙吧!」
達也怒吼著,整個臉變得通紅。
「我也是拚命用心去做的!」
「拚命用心做的,就這樣?」
葉野香從心底對此感到吃驚,並從櫃檯起身,以尖銳的視線瞪著哥哥。
「拚命用心什麼的,是那些連周日都在認真地進行拉麵的修行的人才能說的話喲。可不是那種每周每周,都熱衷於跋九,還在增加欠款的傢伙應該說的話哪。」
唔咕……。
達也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是啊。說實在沒法反駁啊。」
清美充滿興趣,從剛剛開始就對葉野香的話感到佩服。
——真不愧是夫婦。
葉野香,長嘆了口氣。
容易瞬間爆沸的的達也,氣質沉穩的清美,在某種意義上是非常般配的夫妻,但不管是緊張感還是緊迫感又有些欠缺的感覺。
本來,工作放在第二,痴迷於賭博的達也,終於拿出重振拉麵店的決心了,高利貸也終於上門來糾纏還款了。搞不好的話,這家店要作為抵押被收走。
要放棄充滿了和父母的回憶的店,達也也很不安吧。雖然很努力很努力在做拉麵,但味道還是遠比不上過世的父親。
「咳呀,沒有辦法……」
葉野香滿心絕望。
「這樣下去,也只能放棄這家店了啊。」
「別說了!那種事情我也知道的!」
「那接下來怎麼辦!」
葉野香大聲回應。
「最近到店門口討債的都不依不饒,本來就少的客人現在更少了!」
「難道要說是我的錯嗎!?」
「不是嗎?」
葉野香和清美完全是同時反問道。達也被兩位女性盯著,不由得後退了幾步。
「好了!都是我的錯好了!」
突然破罐破摔了。
就在那個時候,清美突然「啊」地叫了起來,把達也和葉野香都嚇得看向她。
「葉野香小妹來信了啊。」
差點都忘記了。
清美連忙把手放進圍裙口袋,拿出了一個白色的信封。
「來,是小樽寄來的。」
一聽是小樽,葉野香便把信搶走了。這可不是和笨蛋老哥吵架的時候,這邊才是重要的。
信封上的字寫得像小孩子一樣。但是,一看便明白那是拚命用心寫出來的。
「塔妮婭」
葉野香不禁叫到。
「塔納(原文是棚,日語讀音是tana,清美沒聽清楚)?」
清美露出奇怪的表情。
「沒什麼。我出去一下。」
葉野香緊握著信封跑出了店門。
信是住在小樽的俄羅斯少女,塔妮婭寄來的。那金色的秀髮和和白皙的肌膚令葉野香想到了人偶。塔妮婭就是那樣一個不管是誰都會看得入迷的漂亮的孩子。但同樣地,也是個很脆弱的女孩。
撕開信封,張開信紙。笨拙文字在上面排列著。
「致葉野香:
身體好嗎?。我,會好好加油的。這是我初次創作出的作品。一個吊墜。這個,送給你。這是我自己現在最喜歡的顏色。所以送給葉野香你。
夏天到了。還請過來玩吧。
葉野香,我好想見你。
這個吊墜,會守護葉野香的幸運。」
把信封倒過來,從裡面掉出的是個中間用銀鏈纏住的玻璃吊墜。
淡紅色的吊墜。
葉野香緊握著吊墜。剛才激動的心情好像也平復了下來。
——是啊,夏天了啊。
葉野香仰望著藍天。
家裡還是很窮,哥哥還是往常一樣。生活還是依舊,但是季節已經變化了。塔妮婭,Thank you。
葉野香在心中低語。
這吊墜感真的覺是幸運的護身符啊。
2
在小樽,玻璃工房旁的玻璃製品店內,金髮碧眼的異國少女,帶著前所未有的緊張神情站在那裡。
「那個,怎麼樣?」
金髮少女,塔妮婭·里賓斯基忐忑地詢問道。
今天是生來第一次,自己的作品在店頭擺放的日子。因為從前一天晚上就開始睡不著,眼睛稍微有點發紅。
塔妮婭是隻身一人從俄羅斯前來到日本的。
為了成為像過世了的父親那樣的玻璃工匠而在小樽玻璃工房不斷工作學習著,不過,現在還沒有成果。
但是,在這個夏天,塔妮婭所做的玻璃吊墜終於可以作為商品在店內陳列了。
對於塔妮婭來說,這再高興不過了。從早上心臟就一刻也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要是賣不出去的話怎麼辦。
對於心臟脆弱的塔妮婭來說,是難以忍受的緊張感。
塔妮婭無意識地按著胸口,走到臉色鐵青的女售貨員跟前。
「有,有賣出去嗎?」
終於是把話問出來了。
「那個。從早上到現在就賣出了兩個。」
「兩個……嗎?」
塔妮婭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
那些與以往的作品都不同,是決心冒險一搏的作品。
是對個人所夢寐以求的目標「夕陽紅色」進行細緻的把握,以自己現在所能使用的顏色,有意識地以作為商品販賣而製作的……
但是就兩個。
「塔妮婭,可不要那樣哭喪著臉。」
「但是,就只是那樣……」
女性為難地笑著。
「不要那麼失望啊。你看,這家店,在工房製作的玻璃製品有這麼多啊。」
「嗯,我知道。」
塔妮婭沒什麼力氣地點了點頭。
雖然知道,不過,還是會傷感。在那些商品里,最在意的還是自己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