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解說

在我有困難時,在身旁支持我的爸媽以及叔叔、嬸嬸,請容我在此獻上感謝之意。

批評家 佐佐木敦

本作《和諧》於二〇〇八年十二月發行單行本,是伊藤計畫的第二部長篇小說。在此一年半前的二〇〇七年六月,他以長篇小說《虐殺器官》出道,成為一名小說家。該部作品二〇〇六年在第七屆小松左京賞中參選,一路打進最終候選名單,可惜最後與大賞擦身而過,但也吸引了早川書房編輯的目光,將這部作品列為《早川SF系列J文集》中的一本,就此打響名號。儘管是沒沒無聞的新人出道作,但《虐殺器官》引來極大迴響,在《最想看的SF!二〇〇八年版》中獲得「最佳科幻小說」第一名,在「第一屆PLAYBOY推理大賞」中(明明就是打著科幻小說的名號啊!)也贏得第一名的殊榮。伊藤計畫繼這部傑出的出道作之後,針對他從以前就很敬愛的小島秀夫所製作的遊戲軟體《潛龍諜影四 愛國者之槍》,寫了一部同名小說《潛龍諜影 愛國者之槍》,發表於二〇〇八年六月(這也算是他的第二部長篇小說),接著於同年歲末,在《J文庫》推出眾所期待的第二部原創長篇小說,就是這本《和諧》。這部作品贏得《最想看的SF!二〇一〇年版》第一名、日本SF作傢俱樂部主辦的第三十屆日本SF大賞(《虐殺器官》也曾入選),以及由科幻小說迷投票選出的第四十屆星雲賞日本長篇部門獎。然而,作者卻無法直接領取這些獎項。二〇〇九年三月二十日,伊藤計畫經歷了一段與疾病搏鬥的漫長生活後,與世長辭。享年三十四歲。

我在伊藤計畫生前曾見過他兩次面。一次是和他同樣按照入選小松左京賞最終候選《早川J文庫》的流程出道的圓城塔先生(話說回來,《虐殺器官》會帶進早川書房,與圓城先生大有關係),與伊藤計畫一同在東京神保町書店裡,談論關於《J文庫》的事情時,我第一次和他打招呼,並小聊了一會兒。伊藤計畫畢業於武藏野美術大學,剛好我也在那裡任教,所以此事就此成為我們共同的話題(不過我是在他畢業後才任教)。第二次見面,是本部作品發行單行本時,我於二〇〇八年十二月三日為《SF雜誌》前往採訪。當時伊藤計畫已經住院,我是在東京醫科牙科大學的某個房間里進行採訪。在採訪時我完全沒想到,那次與他長談,竟是第一次,同時也是最後一次。

坦白說,在我接受採訪的工作之前,我對伊藤計畫染上的疾病以及病情,幾乎可說是一無所知。記得好像是《和諧》的校訂印刷本寄來的那段時間前後,負責的編輯曾向我說明過。在醫院裡採訪,當然是從未有過的經驗。在場眾人都戴著防菌口罩進行採訪,但說也奇怪,竟然不會覺得氣氛很沉重,伊藤計畫也呈現出一種飄然洒脫之感,很爽快地回答我的提問。即便是談到住院生活,也感覺像是在外頭寄宿般,頗為自在。所以當時我完全無法想像,他竟會在短短三個月後病逝。不,我知道他染上有可能喪命的重病,但當時他所呈現出的感覺,令人相信這種事沒那麼容易發生在他身上。

我明白,就算我現在這麼說也無濟於事。而且當時我也沒能參加他的葬禮。

我決定夾雜最後一次訪問伊藤計畫時所說的話,來編寫以下這篇解說文。此外,關於報導的全文,會重新收錄在伊藤計畫過世後,以他的短篇、隨筆、評論、發言等集結而成的《伊藤計畫紀錄》,以及拙作《文學擴張指南》中。

不論長篇還是短篇,伊藤計畫的每一部小說,其構成故事背景的世界觀以及情境設定,都安排得極為縝密、沉穩,令人驚嘆。而且它們都不是標榜天馬行空的構想,而是從我們目前所生活的「這個世界、這個現實」出發,透過細膩而又強韌的構想力來加以分析、演繹,將思辨發揮至極致,才蘊釀出這些作品。

《和諧》也不例外。存在於這部小說中的邏輯與主題,可以看作是對前一部出道作《虐殺器官》做合乎邏輯的進一步延伸。《和諧》的舞台,是人類在經歷過二十一世紀初的大災禍,這個造成全球大亂,核子武器濫用的荒唐時代後,因為心靈創傷和反省,而藉由高科技建立了極端的福利社會和醫療社會的世界。這兩個故事並沒有直接關聯,所以先看哪一本都無妨(但每一本都值得一看),不過,一般認為《虐殺器官》描寫的是大災禍發生前的世界,以及它發生的原因。

在《虐殺器官》中描寫到所謂「虐殺的言語」。如果人類天生就擁有這樣的器官,那會怎樣?如果有可以加以抑制的東西,又會是怎樣?倘若可以描繪出一個絕對和平的世界,那會是何種情景,這是我最初的構想。描寫和平世界下的壓力。我自己一直待在醫院裡,所以很容易會從醫療與人之間的觀點來思考,描寫像控制人類的人工性或是生活型態這類的規則。想嘗試從這類的題材去發揮,是我的出發點。

一開始我原本提到關於核子戰爭的事。那是更早之前的時代。核子戰爭與病毒四處蔓延,眾人都很注意健康,一個置身旋渦中的時代。原本想以大災禍中期作為舞台,就此寫了約一百頁,但最後全部扔了。

雖然他沒寫出描寫大災禍的長篇小說,不過將擁有斗戰和虐殺傾向(同時,這也是不會互相矛盾的自我保護和保存品種的本能)的「人類」體內所安裝的程式(重新)啟動,這在《虐殺器官》中以無情卻又抒情(正因為無情,所以才帶有抒情)的筆觸生動描寫,而在《和諧》中,則是描寫執行完程式後,接下來的程式持續運作的世界,所以並沒直接描寫那混亂與災厄的時代,這樣或許也是個不錯的做法。

《和諧》的舞台,簡單用一句話來說,就是「沒人會病死的世界」。人類到了某個年紀,就會在體內安裝名為WatchMe的軟體,隨時監視體內的恆常性。WatchMe與個人用醫療藥物精製系統相連,會自動對身體異常採取萬全的預防措施。沒人會生病的世界,同時也是沒有(不會引發)紛爭的世界。身為對立與紛爭溫床的國家,各個不同的「政府」,到了這個時代,世界改由「生府」來統治。讓「生府」成為至高無上主宰的,是「生命主義(生命至上主義)」,亦即社會的所有成員都對自己以及其他人的健康給予最大尊重。「生府」透過WatchMe和藥物精製系統,在地球上實現了某種烏托邦……

這是極為縝密構思的設定,但是與《虐殺器官》不同之處,在於《和諧》同時也是「少女們的故事」。有三名少女登場。霧慧敦、御冷彌迦、零下堂希安。在故事一開始,年紀尚輕,還未在體內安裝WatchMe的她們,在彌迦這位擁有聰明的頭腦,對現今的社會形態抱持強烈質疑的少女主導下,嘗試自殺。沒錯,雖然這是個沒人會死/死不了的世界,但自殺並非不可能的事。這種矛盾議題,正是貫穿《和諧》這部作品的最大主題。

社會與自我的對立,這是其來已久的命題,在二十一世紀初的故事裡,常提到「小共同體」這樣的故事,不過,在討論共體之前,總覺得人類身為動物的這部分,似乎常在討論中略而不提。吉爾‧德勒茲(Gilles Louis René Deleuze)等人在《哲學與權力的談判》(Pourparlers)中寫到轉化為資料庫加以管理的世界,但對於人類身為動物這部分與社會性存在這部分該如何取得妥協,卻少有著墨,令我深感不可思議。我想把這部分寫清楚。在提到共同體之前,應該先掌握好「人類」這個重點才對。

然而,這群少女的計畫最後失敗收場。之後過了十三年,昔日贊同御冷彌迦,選擇自殺的霧慧敦,現在成了WHO(世界保健機構)螺旋監察事務局的上級監察官。所謂的螺旋監察官,目的原本是監視危險的遺傳基因操作,但現在卻打著「保護所有生命權」的旗號,過度擴張其活動領域。敦保有對彌迦的回憶,持續擔任螺旋監察官這項工作,內心有不少矛盾。儘管心中藏有複雜的矛盾糾葛,卻還是展現出專業的一面,主角敦在這方面,讓人聯想到《虐殺器官》里的克拉維斯‧雪帕德。

故事裡的螺旋監察官敦,因遭遇某個痛心的事故而展開行動。那是全世界在相同日子的同一時刻,有六千五百八十二人同時自殺的大案件。而事件背後,隱約可以看見理應已不在人世的御冷彌迦的影子……

故事大綱就先說到這兒吧。和《虐殺器官》一樣,這部作品的故事/情節,同樣帶有一種推理色彩(前面提過,《虐殺器官》曾以推理小說的名義得獎),故事的展開非常驚悚。彷佛只要加以濃縮,驚悚感頓時就全沒了,它就是具有這樣的魅力。因此,要是有人在閱讀小說內文前先看解說的話,建議您現在馬上把書翻回開頭的頁面。

人類所擁有的情感或思考這類的東西,就只是生物進化的產物,從這樣的認識中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我想探尋接下來是否會有其他不同的話可以說(※)。

伊藤計畫在自己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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