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昏暗天空下的武將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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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地方,有一名很小很小而又很勇敢的士兵。小小的士兵飲盡時光的水滴,長眠在世界之穴里,就這樣永遠都保持著年輕而強大的姿態。在經過一段好長好長近乎永久的漫長歲月後,當世界被血所染紅之時,小小的士兵蘇醒了。

「如今正是發揮我生命的時候!」

小小的士兵憑他那副飲盡時光水滴的身軀向著世界的盡頭奔去。後來,小小的士兵就變得衰老,孱弱,不久便死去了。可是,小小的士兵那永遠的時間,卻為世界創造了全新的生命……哎呀,已經睡著了么?」

她憐愛地撫摸著在自己臂彎中睡去的孩子的臉,為了不吵醒他而將其輕輕抱起,然後放到床上。

「我可愛的孩子……」

(映照看我心愛之人羅西艾爾容貌的寶貝啊。)她在心中默年念著。

(這眉眼,這嘴角,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真的好可愛……)

她入迷地看著孩子的睡臉,這時身後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媽媽,那個……」

她有些惱怒地回過頭,向那張從門的陰影處膽怯地望著自己的臉狠狠瞪了一眼。

(好討厭,又是這孩子。)她走過去,把對方趕出了門外。

「別把塞雷吵醒,你這孩子真不懂事。」

孩子噙著淚花驟然睜大了雙眼。

(討厭,好討厭。怎麼那麼像我?明明是雙胞胎,為什麼這個孩子長得像我?)

「還不道歉?」

「……對不……」

細微的聲音顫抖著中斷了,接著響起的是一個刺耳而令人神經為之一震的聲音,她滿腔憤怒地甩了孩子一個巴掌。

(為什麼這孩子……瑪娜她長得不像羅西艾爾,卻偏偏像我?為什麼?用這雙和我一模一樣的眼睛責備著我……)

其實塞雷和瑪娜都長得很像母親。村裡的每個人,包括她丈夫在內,都覺得在兩人臉上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認為塞雷像死去的羅西艾爾,這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堅持罷了。

她感到手掌痛得發麻,就算看著瑪娜的臉也覺得痛苦。於是她留下蹲坐在走廊上的小女孩,從身後關上了門。

荒野的前方,據說在由複雜的侵蝕地貌而形成的山谷深處有一個村子,操控泥土化身石巨人「高雷姆」的人們就隱居在那裡。但由於既沒有人親眼看到過那村子,也沒見人從裡面出來過,因此石隱村在某種程度上其實只是一個傳說。

但這個村子的確是存在的。惟恐操控高雷姆的能力被周邊各國加以利用的村民們,用拒絕與遠方來客接觸的方式隱藏了村子的存在。荒野和村子相連接的道路全都用岩石堵住了,他們的宗旨是完全自給自足,旅行者就不用說了,連商人都不允許出入。而那誤入其中的人,從此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在封閉的社會,人們能夠結婚的對象很有限的,這樣代代傳下去,血統會變得越來越接近。石隱村中也不例外。因此,不知不覺誤入村中的人都會作為「客人」受到熱情款待,然後被迫與村裡的人定下婚事。不用說,他們是不允許活著去到村外的,而拒絕婚事的則會被當場殺掉。

羅西艾爾也曾經是一位這樣的客人。她在第一眼見到他的瞬間就墜入愛河,而他也被她深深吸引。不過比較麻煩的是,她那時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客人來到村裡以後,在迎來第二次新月之前就必須定下結婚對象,並表明在村裡永久居住下去的決心。日子越來越近了,在兩人背著她丈夫幽會的期間,第二次滿月之夜已然過去,月亮開始逐漸殘缺。但是,她卻無法告訴客人關於這個日子,以及拒絕婚事和永久居住的話會有什麼後果等所有的事。她的腦子裡一團亂麻。

(當得知這一切的時候,羅西艾爾會怎麼樣呢?當明白自己將要求做什麼時,羅西艾爾……會想死嗎?還是說會選擇村裡的哪個女孩、娶我以外的女人為妻?)

煩惱許久的結果是她打破了戒律。她把客人會被提出的要求和選擇之後的命運如何統統告訴了羅西艾爾,然後對一臉驚愕的他說道:

「我們兩個一起逃走吧。位於村子北邊的分叉路,其中一條是通向石山谷的。翻過石山谷就是荒野,只要走出荒野,村民就決不會追過來了。到下一次新月出現之前還有三天……明天夜裡,我會在石山谷的入口處等你。」

這對她來說是一個賭注。

(也不知羅西艾爾最後會不會響應自己逃走的提議。不,羅西艾爾一定會選擇和我一起逃走的。明天夜裡,他會通過那條叉路來到石山谷的,他決不會背叛我。)

還有兩天就是新月了,供客人考慮的時間也終於要結束了。這天晚上,她看到羅西艾爾悄悄向村子北邊前進,一邊留意著身後一邊消失在了暗夜裡。

她連忙跑回自己家中向丈頭報告:「客人逃跑了,他往石山谷那邊去了。他想逃跑啊,快叫出高雷姆來。」

村子北邊的分叉路,選擇右邊的話是一條死路,左邊則確實是通往石山谷。可這條夾在陡峭懸崖之間的狹窄道路,同時也是一條通往死亡的道路。因為陡峭的懸崖上並排著若干由高雷姆運來的巨大岩石。

拒絕婚事和永久居住的客人會得到一點點食物和水,被勒令在當天之內走出村子,並被告知走左邊的路、穿過石山谷就會去到荒野。結果是理所當然的,沒有一個人能到達荒野,在途中,他們就會被滾落下來的巨大岩石咂鹹肉泥。

她大膽地把這條路告訴了他,一心只想著決不能讓心愛的男人被自己以外的女人奪走。

「羅西艾爾,對不起……對不起。」

她一邊目送著丈夫和村裡的男人們一起跑出去的身影,一邊在心中反覆念誦謝罪的話語。聽說通往石山谷的路很窄,幾乎沒有可以躲避滾落岩石的地方,迄今為止也從來沒有一個客人成功逃出去過。

「我不想你被其他女人奪走,我只討厭這一點,我受不了。所以,你就去誰都無法得到你的地方吧。就算你死了,我還留下了孩子,一定是個男孩。我會再次見到你的,見到只屬於我的你。」

那是一個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的漆黑夜晚。

滿月後出生的是一對雙胞胎。村裡的習俗是女孩由父親取名,男孩則由母親取名。當她把剛出生的兒子抱在懷裡的時候,腦海里很自然地浮現出了塞雷這個名字,然後便再也想不出別的名字了。她相信這是死去的羅西艾爾在自己耳邊輕聲告訴她的。

但是,丈夫給女兒取的名字——瑪娜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可親。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聽到有人喚女兒的名字,她就覺得心情很不安,好像自己把一個本不該出生的孩子帶到了這個世界上一樣。

瑪娜的眼珠顏色是那種罕見的紅色,或許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通透的白皙肌膚和鮮紅的眼眸,從客觀上說無疑是十分美麗的組合,但同時,她的眼睛裡也映射著不吉利,類似災禍的東西。

認為那對紅色眼珠和丈夫取的名字不合自己的意,於是她堅決不看女兒一眼,也從未呼喚過女兒的名字。她只是一言不發地給女兒餵奶,背過臉去晃搖籃。

如果這孩子的眼珠不是紅色,名字不叫瑪娜,我應該會很疼愛她的。所以,我絕對不能看她,絕對不能叫她的名字……

很快,雙胞胎迎來了自己的一周歲生日。伴隨著他們容貌與輪廓的愈發清晰,她逐漸在塞雷身上看到自己曾愛過的男人的影子。塞雷的臉龐她一整天都看不夠,她的眼裡只有塞雷,卻很遲才注意到,女兒瑪娜的長相酷似自己。

等她注意到時,已經快到孩子們兩歲的生日了。她無意中看到塞雷和瑪娜在一起玩耍的情景,這時瑪娜停下手的動作,抬起臉來。那全然不見笑意盯著自己的紅色眼珠,總覺得帶有一股譴責和仇恨的意味!

(那是我的……我的眼睛啊。)

雖然顏色不一樣,但她心裡很清楚。不僅僅是眼睛,瑪娜繃緊的嘴角也和她很像,這讓她略微有些噁心。還有咬中指,小時候的她也有這個習慣,因此經常受到母親的訓斥。

和自己有著相同習慣、長相也一模一樣的女兒。從來不笑、只是用那對血色雙瞳投來冰冷視線的女兒。

(你想說什麼?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明白了,你是在責備我呢。責備我背叛了丈夫、還害死了羅西文爾,對吧?)

(我無法去愛瑪娜,根本不是因為丈夫取的名字的緣故。這個女孩就是另一個我。是譴責我過去的罪惡、勒令我作出補償的良心所在。所以我才對這個女孩憎恨、厭惡不已。)

她站起身把瑪娜從塞雷身邊拉開,不分青紅皂白便拎起瑪娜的衣領將呆住的她扔到了房間外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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