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客廳看著那則新聞。
某個小鎮上的某處發生山崩,土石襲擊一棟民房,所幸無人傷亡——主播以平淡的口吻如此報導著。
我沒有任何想法地看著螢幕,沒有犧牲者的山崩與我無關,不需特別留意——此時我是這麼認為的。
不過腦海某處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遺忘了什麼。
雖然那朦朧不清的感覺讓我不太舒服,最後我還是決定忽略它。
既然想不起來,那應該不怎麼重要吧。
電視已經轉往下一則新聞。
像是要抹去剛才低沉的氣氛,畫面播放著開心的話題。
某地的高中田徑大賽上,過去曾經負傷又重新站起的女高中生奪得優勝,現在正在接受採訪。她說著「自己能得到這樣的成果都要感謝父母和朋友」這種耳熟能詳的標準發言。
我關上電視回到房間,按照平常的習慣開始做學校指定的功課。在學校我是個認真的學生,自然不能疏於課業上的努力,周圍的人也對我抱持這樣的期待,我也為了不背叛那份期待而努力著。
我知道期待遭到背叛的心情。
之前我對別人也有期待,是筆友在明信片上描述愉快的高中生活。我對那樣的生活懷抱憧憬,最後對方卻告訴我那一切都是謊言,讓我徹底失望。
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背叛其他人對我的期望……
瞬間,我倒抽一口氣。
剛才電視上那則山崩新聞,發生山崩的小鎮鎮名感覺似曾相識。
我立刻拉開衣櫃,尋找記憶深處的東西,究竟是收到哪去了?一一翻找收納用的袋子和盒子,終於找到了。總共八張的明信片。拿著那八張明信片,我開啟電腦並連上網路,找出跟剛才那則山崩新聞有關的消息。
「……果然沒錯。」
難怪我對發生山崩的小鎮鎮名會有印象。
那就是七年前的筆友——筱山正樹當時居住的小鎮。而其中一張明信片——內容最詭異噁心的那張,恰巧與這次的事件相符。
這是偶然嗎?或者……
如果不是偶然,那就等於七年前收到的明信片預知了未來,真的能相信嗎?
就在這時,我發現所有明信片上都貼著兩圓郵票,察覺了某種可能性。
荒誕無稽,毫無現實性可言的假設。
但我無法忽視。
所以決定親自去確認。
當氣溫逐漸降低,映在眼中的風景顏色不再鮮艷,之前碧藍的天空顯得有些泛白,原本濃烈的綠葉氣味也跟著收斂,吵雜刺耳的蟬鳴現在也成了過往記憶中的一幕。
在這樣的十月某個星期天。
剛剛才與她第二次「邂逅」,筱山正樹在自己房裡急急忙忙脫下棒球隊的制服、換上便服。現在正在外頭等候的她說有很多問題想問,問題的內容正樹心裡也有數,於是拜託她給自己一點時間換衣服,連忙回到房間。就在他要褪下制服時,突然察覺自己渾身的汗臭味,畢竟剛剛才結束棒球隊的練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正樹可不想就這樣與她長談。
正樹手拿著要更換的衣物來到一樓的浴室,在更衣間迅速褪下制服塞進洗衣機,直接開啟電源、按下洗衣鈕。
棒球隊制服平常就是正樹自己洗,一連串的動作相當流暢,但今天跳過了一個步驟。平常的他總會先在浴室將沾在制服上的污泥衝掉再放進洗衣機,但今天就先省略了。其中一個原因是今天制服不算太臟,另一個就是因為她正在門外等候,讓正樹心裡著急。
「喂,正樹,在外面等的那個人是誰啊?」
少女的聲音,而且語氣中帶著一絲慍怒。
轉頭一看,發現更衣間的門開了一條細縫,門縫間有隻看起來不大愉快的眼睛。
青梅竹馬長部由美就這麼大剌剌在門外偷窺。
「喂——你幹嘛啦!」
正樹連忙將浴巾綁在腰間,打算拉上門卻無法如願,由美在另一頭撐著門縫。這少女纖瘦的手臂怎麼這麼有力?
「欸,正樹,那個人是誰啊?」
由美用與剛才相同的語氣再次問道。
「是誰又不關你的事。總之你先讓我關門。」
「我很想知道耶,非常好奇耶~~」
「我知道了啦,之後再跟你解釋,現在先讓我關門!拜託!」
經過一番折騰好不容易關上門,正樹焦急地加快動作衝去一身汗水,換上便服後跑向玄關。
打開大門,再度與她面對面。
「好了嗎?」
她——風間遙香轉身問道,一頭長髮隨之揚起。
大約一個月前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少女。在這鎮上只有筱山正樹沒有印象的少女,當初她在正樹就讀的高中是容貌亮麗、成績優秀的校園偶像級人物,而且不知為何沒有人對她的存在懷有疑問。但那些全都是她的偽裝,真面目是個言詞毒辣的雙面人。筱山正樹因為一件意外與她開始假裝交往後,原本漫無目的的日常生活變調,之後經過一波三折解開了這一連串的謎團,與她之間經歷的一切也都歸零。
無論是和她之間的回憶,或是對她的心意。
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自己的心意確實傳遞到她的手上,這讓正樹感到欣喜……
「欸,你要讓我在這裡站到什麼時候?我想早點進入正題。」
一不小心落入感傷,遙香顯露幾分煩躁。
正樹甩了甩頭轉換情緒。
「知道了,要去哪裡談?」
「這裡不就好了?」
遙香這麼說著,指向筱山家。
「咦?可以喔?」
「為什麼不行?不方便嗎?」
「呃,我是無所謂啦……」
「因為你家人在吧?那不就沒什麼問題嗎?」
「啊,難怪。」
過去的風間遙香拒絕在筱山家與正樹談話,當時的理由是要提防筱山正樹,所以他實在沒想過遙香會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
不過聽了遙香的理由,正樹也恍然大悟。
「那就進來吧。」
這還是第一次讓遙香踏進家門。當初一起上學時,雖然是她過來筱山家接正樹,但也只是在玄關等,就這角度來看還滿新鮮的。
在正樹的招呼下,遙香跨進筱山家的大門。此時正樹的母親探頭一看,目睹走進家門的訪客便迎上前來。
「哎呀呀,是正樹的朋友?還是……」
笑臉盈盈的母親笑得別具深意,正樹不禁覺得自家老媽實在很麻煩。
遙香一如往常戴上面具,以模範生般標準的動作低下頭。
「我叫風間遙香,平常受到筱山同學的照顧了。」
看來她也不至於說兩人今天才第一次見面吧。
遙香的應對讓正樹放心地鬆了口氣。母親說:「之後再端些吃的去你房間。」正樹隨口回應後領著遙香來到二樓自己的房間。
「來,坐墊。」
正樹遞出房內唯一的坐墊,自己則坐在地上。遙香好奇地掃視房內,好半晌後才在坐墊上坐下。
「……」
「……」
一陣沉默。
雖然有很多話想說才面對面坐下,但真正坐下後又有千頭萬緒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大概想知道事件的全貌吧?但正樹卻不知該從何開始說起。
回想起來,之前也有一次像這樣跟她面對面卻又開不了口的經驗。那次是和遙香一起到咖啡廳的時候,當時是她先打破沉默的,那麼這次當然就該……
「那個——」
正樹下定決心開口的同時,區隔房間與走廊的拉門倏地被拉開。正樹轉頭一看,發現由美正站在房門口,手上的托盤上擺著飲料和點心,看來應該是代替正樹的母親幫忙將茶點送到房間。
由美將托盤放在遙香與正樹之間,隨後就坐在一旁。為什麼她會滿臉笑容地坐在旁邊啊?遙香對一頭霧水的正樹說道:
「那個,筱山同學,可以請你幫忙介紹嗎?」
「呃,她是我從小認識的鄰居,小我一歲,名字是……」
「我叫長部由美。」
由美搶先自我介紹,緊接著說:
「話說,請問風間小姐和正樹是什麼關係啊?」
「咦,什麼關係,這個嘛……」
「這意思是沒辦法回答,還是不方便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