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迎接新的曙光

茅盾回到上海,立刻被朋友們所包圍,大陸新村的家裡,擠滿了歡迎茅盾夫婦歸來的親朋好友,戈主權、葉以群、孔另境等等,都圍著茅盾,問這問那,茅盾感慨蘇聯的發展,也感慨蘇聯作家地位之高,收入之豐。講得大家咋舌。講得大家羨慕不已。

4月28日晚上,即茅盾回到上海的第4天,郭沫若在家裡邀請20來位文化人,為茅盾夫婦洗塵。郭沫若親自裁好一塊潔白的宣紙,並題上「為茅盾先生及夫人洗塵小集」一行字,作為來賓簽名紙。鄭振鐸、洪深、熊佛西、沈鈞儒、廖夢醒、史東山、許廣平、陳白塵、葉聖陶、葉以群、戈寶權、田漢、傅彬然、陽翰笙、丁聰等都應邀赴宴。聚餐後,大家又提許多問題,茅盾也向朋友們報告蘇聯見聞和觀感,氣氛十分融洽、熱烈。之後,茅盾又應邀去各大學和文化團體作訪蘇講演,同時,陸續撰寫訪蘇見聞,一篇篇飽含深情的文章,在茅盾筆底流淌,汩汩而來,半年之內,寫了22篇介紹和宣傳蘇聯的文章,成為當時的「蘇聯專家」。同時,茅盾的《游蘇日記》亦在《時代日報》上連載。這時,同鄉老友金仲華捧著一本西蒙諾夫的劇本《俄羅斯問題》來找茅盾:「雁冰兄,這個劇本麻煩你趕出來,我的《世界知識》正等著用。」金仲華開門見山地說。

「噢,正好,西蒙諾夫先生我剛剛在蘇聯會見過。」茅盾爽快地答應了。

「你譯一節,我登一節,這又要麻煩老兄了。」金仲華急呼呼地說。

「好、好,金公的吩咐,一定抓緊。」茅盾也笑了。果然,茅盾沒有食言,不僅譯了西蒙諾夫的《俄羅斯問題》劇本,而且還寫了前記、譯後記和《K.西蒙諾夫訪問記》和《關於〈俄羅斯問題〉》。

正當茅盾在上海大力宣傳蘇聯的時候,中國人民解放軍,在戰略上已開始從防禦轉入進攻。這年的10月10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宣言》發表了,發出了「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的號召,同時宣布八項基本政策,這消息,猶似和煦的春風,給茅盾莫大的鼓舞,而茅盾那些充滿激情和好感的訪蘇文章,彷彿在為新中國文藝大廈的建設提供一個藍本。而11月7日發表在《時代日報》上的政論《祝偉大的蘇聯人民更大更多之成功與勝利》,似乎是站在更高層次,歡呼著新中國的未來。

然而,國民黨政府面對江山的失落,人心的喪失,變本加厲地實行白色恐怖。

10月26日,浙江大學學生自治會主席於子三等3位同學突然被捕,旋即被殺害於獄中,同時,國民黨政府以「民盟參加匪方叛亂組織」的罪名,悍然宣布民主同盟為「非法團體」,下令解散。

對此,中共很快有了反應,黨決定把茅盾、郭沫若等無黨派知名人士陸續轉移到解放區去,第一步先去香港,作為過渡,免得他們遭國民黨綁架和殺害。中共的這個舉措,有力地保護了茅盾等一大批左翼文化人。茅盾依然在葉以群的精心安排下,秘密獨自離開上海去香港,妻子孔德沚則留在上海,放出風聲,對人說「雁冰去桐鄉烏鎮了。」半個月後,孔德沚也秘密到了香港。

1948年元旦,茅盾夫婦是在香港度過的。這次在香港,茅盾沒有孤獨感。

上千的文化知名人士,在中共的安排下,齊聚在這裡,大家感到建立新中國曙光已近在眼前,都異常興奮。尤其使茅盾感到興奮的是,香港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度,左翼進步文化人,都可以不必忌諱,敞開心扉,大談政治。

後來回憶那段生活時,他說:

1948年的香港,在我們這些政治流亡者的眼裡,又是個小小的自由天地。

在報刊上,只要不反對港英當局,不干涉香港事務,你什麼都能講。包括罵蔣介石和美帝國主義。經歷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大英帝國,元氣大損,自顧不暇,對中國的內戰採取了中立的不介入的態度。因此,我們可以在《華商報》上,《文匯報》上大登新華社的電訊,可以大張旗鼓地報道解放軍在各個戰場上的勝利,可以把「國軍」直呼為蔣家軍隊或國民黨軍隊。這樣便利的條件,對於我們這些握了半輩子筆桿卻始終不能想寫什麼就寫什麼的人來說,真像升入了「天堂」。

這種寫作環境以及寫作心境,給茅盾提供了十分舒暢的條件。當時因文化人突然涌到香港,一時,這個彈丸之地,人滿為患,住房十分緊張,後來在周鳴鋼的幫助下,在九龍彌敦道租到了住房。於是茅盾又全身心地投入文藝活動中去,擔任了文協香港分會的常務理事。同時,又把《蘇聯見聞錄》寫完,接著又寫了《雜談蘇聯》,後由致用書店出版。

寫完《雜談蘇聯》以後,茅盾又把在東江游擊隊保護下脫險經過,寫成《脫險雜記》。之後,茅盾又投入相當精力,創作長篇小說《鍛煉》,主編《文匯報》副刊《文藝周報》;擔任《小說》月刊的編委等。這樣,1948年下半年的茅盾,又忙得不可開交。

《鍛煉》是茅盾的最後一部長篇小說,這部小說早在6年前茅盾就有這個設想,打算寫一部反映抗戰全貌的、規模宏大的長篇小說。後來在重慶時,曾把部分素材寫成《走上崗位》,現在香港有相對安定的生活,茅盾就再發宏願,寫一部連貫五卷的長篇,預計150萬字,3年完成。現在茅盾著手寫第一部《鍛煉》,這部作品以上海八一三戰爭為背景,寫出了各個階層在抗戰初期的心態,愛國與賣國,抗戰與投降,反映了中華民族在這血與火中經受考驗。書中也塑造了蘇辛佳等一批出身於知識分子乃至資產階級家庭的愛國青年形象。也塑造了一批工業家的形象。這部長篇小說在《文匯報》上連載了110天以後,才全部登完。但此時,因解放軍的節節勝利。茅盾又面臨著新的任務,打算寫5部長篇的計畫,又落空了,又成為《霜葉紅似二月花》第二。

接著,茅盾的蘇聯情結和被不斷傳來的解放軍勝利的消息所鼓舞。寫了一篇《春天》的短篇小說,這篇小說用預言的方式,憧憬新中國成立以後的種種情景。但小說中的蘇聯情結影響印痕太深,似乎是蘇聯革命後的場景。

這篇小說發表後,在國內似乎反響不大,因為中國廣大讀者對蘇聯的感性認識太淺,也想像不出如此這般的情景,相反,國外的反響倒十分敏感,日本文學評論界把《春天》稱為茅盾的「幻想小說」。而茅盾後來自己則更正說:

它不是我的「幻想」,而是我的「預言」。

當茅盾這個《春天》寫完時,在香港的民主人士已得到中共方面的通知,決定分期分批地秘密進入東北解放區,參加新政協的籌備工作。沈鈞儒是第一批乘船北上的民主人士;11月下旬,郭沫若等是第二批離開香港的民主人士。等第二批人秘密北上以後,整個香港又似乎冷落起來,茅盾夫婦也似乎焦急起來,翹首盼望北上的日子早日來臨。12月下旬,終於得到通知,與李濟深、章乃器、鄧初民、朱蘊山、盧緒章、洪深、彭澤民、梅龔彬、施復亮、吳茂蓀、孫起孟等20多人,於1948年除夕晚上,秘密上了香港直航大連的蘇聯船。此時此情,大家心情都十分激動,在北上的船上,大家歡度元旦,茅盾在船上過元旦已是多次,最早的1926年元旦,是在上海到廣州的醒獅號輪船上,去出席第二次國民黨代表大會。還有一次是在去香港途中,那時是帶著惘然和憂慮的心情去的,而今天則是北上,參加籌備新中國,大局已定,走向光明,幾十年來追求的,女兒、胞弟為之獻身的偉大事業,即將實現了,心情十分激動。茅盾拿出筆記手冊,請李濟深題詞,李濟深頜首微筆,提筆在茅盾送過去的手冊上題道:

「同舟共濟,一心一意,為了一件大事,一件為著參與共同建立一個獨立、民主、和平、統一、康樂的新中國的大事。……前進前進,努力努力。」

船在萬頃碧波的中國大陸東部海面航行,風浪的顛簸,無所畏懼,勇往直前,1949年元月7日,船平穩地馳往大連港,人們都蜂擁到甲板上,眺望這片神聖的自由的土地。船徐徐攏岸,岸上一大堆歡迎的人群,眼尖的夫人孔德沚興奮地對茅盾說:「快看,聞天,聞天在迎接我們!」隨著夫人的手望去,茅盾也發現了人群中頎長的張聞天的身影,他正揮動雙手,向這些來自香港的民族精英致意。茅盾眼眶裡噙滿了淚花。

中共對這批知名人士十分器重,在大連稍許休息後,立刻組織他們去哈爾濱、小豐滿水電站參觀,然後送到瀋陽。27日那天,瀋陽市舉行歡迎會,歡迎李濟深、茅盾等知名人士抵達瀋陽,茅盾作了《打到海南島》的講話。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的消息傳來,茅盾等更加興奮。

2月下旬,茅盾等35人終於登上中共中央派來的專列「天津解放號」,滿懷喜悅地進京。2月25日,抵達北平。茅盾、李濟深、沈鈞儒、郭床若等知名人士的到來,在車站受到熱烈歡迎,羅榮桓、林彪、聶榮臻、葉劍英、彭真等將領親自到車站迎接他們,並接到北京飯店住下。

在北京飯店住了沒有幾天,一天,兒子沈霜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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