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再到香港

1941年3月底,茅盾到達香港的第二天,朋友得知消息後,便陸續到旅館來看望他。第一個來到茅盾下榻的旅館的是正在香港大學教書的許地山。

這位身材魁梧的學者兼作家,見到茅盾十分高興,他向茅盾了解了重慶的一些情況之後,告訴茅盾說:現在正在主持香港文協的工作,請沈先生多加指導。許地山剛走,蕭紅和端木蕻良雙雙來了,蕭紅是茅盾在上海時的老朋友,此時因患肺結核,正在休養。茅盾關切地詢問了蕭紅的生活和病情,關照端木蕻良和蕭紅,要抓緊治療和休養。端木蕻良此時正和周鯨文一起主編《時代文學》,他希望茅盾給他稿子,支持他的工作。茅盾點點頭,笑道:「這次恐怕要呆上一段時間了,有稿子自然會給你的。」端木滿意地笑了。

隔了一天,正在籌備《華商報》的范長江和夏衍來看望茅盾,並向茅盾約稿。

茅盾一聽夏衍他們辦《華商報》,十分高興,夏衍告訴說,《華商報》有個副刊「燈塔」,沈先生是否給個稿子,夏衍並把一份「燈塔」的宗旨遞給茅盾。茅盾接過那份宗旨一看,上面寫道:「內容力求真實與公道,素材力求豐富而雋趣,特別注重正確而生動地反映並批判社會上變動不息的日常事故的短小精悍的短篇雜文,絕對避免一些無關現實的長篇大論。」茅盾把「宗旨」還給夏衍,說:「這個宗旨不錯,很有現實性,那麼『燈塔,多少天一期呢?」

夏衍忙接上去說:「每個星期出5期。現在我們這裡還缺一個長篇小說,你能否給我們一個連載。」「是啊,有沈先生支持《華商報》,我們有再大的困難也不難了。」范長江也附和道。

茅盾笑了,「莫非你們以為我筐中有一部長篇小說打著埋伏?」

「我們聽說沈先生在南溫泉時,天天伏案疾書,想來總有可以發表的東西。」

夏衍也笑了起來,承認自己已探得情報。

「是寫了一點東西,但不是小說,是雜感式的散文,記錄這兩年在內地的見聞,而且沒有寫完,只寫了一兩萬字。」茅盾笑過以後,也承認道。

「夠了夠了。」夏衍一聽茅盾手頭有這批文章,忙說道:「沒有寫完也不要緊,可以先登起來,你一邊繼續往下寫。」

茅盾覺得支持《華商報》也是分內事,便說道:「好罷,你後天派人來取稿,我要從頭至尾看一遍,再寫一個前言。這樣,你們就可以用了。」

這時,范長江說:「好,現在我們有兩個連載了,鄒先生也答應給我們一個連載,題目叫《抗戰以來》,《華商報》有了你們兩位的鼎力支撐,一定開張大吉,聲勢奪人!」

茅盾一聽鄒韜奮也已答應給連載稿子,便問道:「韜奮到香港多久了?」

范長江答道:「比你早到半個月,住在九龍,正在籌辦《大眾生活》。」

夏衍,范長江都滿意而歸。望著他們的背影,茅盾感慨萬端,覺得現在的香港已不同於往日了,變得熱鬧和活躍起來了。抗戰已經成為全民共同的認識。回到房間,茅盾把已在重慶南溫泉時寫的幾篇,重新看了一遍,又改了幾個字。然後又寫了一個「弁言」,作為連載時的開頭話,在「弁言」中,茅盾感情激憤地揭露國民黨文網森嚴的罪行,又對自己這組《如是我見我聞》文章作了解釋和「自嘲」,他說:

「這不是什麼遊記。」「然則到底是什麼呢?說來很簡單,就是七零八落的雜記。也許描幾筆花草鳥魯,也許畫個把人臉,也許講點不登大雅之堂的『人事』,講點人們如何『穿』,如何『吃』,又如何發昏作夢,或者如何傻頭傻腦賣力氣,——總之;好比是製片廠剪下仍掉的廢片,有的一二尺,有的七八尺,沒頭沒腦,毫無聯貫,這邊幾棵樹半個窗洞,那邊一個人頭,或半身或一條腿,只有太天真的孩子才會當一件事去賞鑒猜詳。」

「因此,作者的我,未便在此自吹這些七零八落的記述,是什麼『觀察』,或什麼『印象』,老實一句話,只是所見所聞的流水帳;不過我自信,聞時既未重聽,見時也沒有戴眼鏡,形諸筆墨,意在存真,故曰《如是我見我聞》。」

1941年4月8日,《華商報》副刊創刊,茅盾的《如是我見我聞》開始連載,開場除了他寫「弁言」外,編者也作了廣告:「名作家茅盾先生,年來漫遊大西北及新新疆,長征萬里,深入民間。……《如是我見我聞》長篇筆記,以其年來隨時精密而正確的觀察,用充滿著愛與力的能筆,作深刻而雋永的敘述。尤其注意的是抗戰中舊的勢力和新的運動的鬥爭與消長,暴露著黑暗社會孕育著危機與沒落,指示出新中華民族的生長與出路。」

這一組共18篇的《如是我見我聞》,一直連載到5月16日。後來結集出版時,改題為《見聞雜記》。因為5月份茅盾又碰到另外一個任務,因而這個《如是我見我聞》只好中斷。許多如昆明見聞、新疆見聞、延安見聞等都未能及時寫出。

4月的一天,陽光燦爛,風和日麗。茅盾夫人孔德沚也在茅盾到香港半個月後,風塵僕僕地趕到香港,和茅盾團聚。於是,茅盾便從旅館換到香港半山的堅尼地道寓所。一天,鄒韜奮來看望茅盾,並告訴茅盾,他準備辦一個像《生活》周刊那樣的刊物,親自主編。並正式來邀請茅盾參加編委會。

茅盾一聽鄒韜奮的打算,十分高興,忙說:「鄒先生氣魄很大,這個刊物一定能辦好。哎,鄒先生辦的這個雜誌叫什麼名字?」

「嗨,你看,我糊塗得連刊物名字都沒有向你講了。」鄒韜奮也笑起來。

「刊物名稱就叫《大眾生活》,算是對原來的《生活》周刊的復刊。」

「編委會還有那些人呢?」茅盾點點頭問。

「除你之外,還有你的老鄉金仲華,有夏衍、千家駒、胡繩、喬冠華。」

鄒韜奮又說。「今後,我設想,編委會每周開一次會,檢討上一期的得失和確定下一期的主要內容,編委除了自己要寫稿外,還要拉稿。不知沈先生以為行否?」

「好的,好的。」茅盾說,「到時開會時,通知一下就行。」

後來,鄒韜奮把這些編委全部請去開會,商量《大眾生活》出版事宜。

會後,鄒韜奮向茅盾約稿,希望茅盾給《大眾生活》一個可以連載的長篇小說。

茅盾答應了鄒韜奮的要求。

寫什麼題材呢?茅盾想到了在重慶聽到的一些人和事,也考慮到香港和南洋讀者的口味,決定採用日記體來寫特務機關的內幕,把在重慶聽到的故事放進小說。

後來,小說取名《腐蝕》,寫一個國民黨女特務趙惠明在第二次反共高潮中的經歷與所見所聞,刻畫了趙惠明這個青年女特務的複雜性格,寫出了人性中愛與恨、人性與獸性、正義與邪惡、光明與黑暗的鬥爭的複雜性。

1941年5月,經鄒韜奮催促的《腐蝕》開始在新創刊的《大眾生活》上連載。

茅盾在小說開始時,別出心裁,假託在重慶某公共防空洞的岩壁上發現了「一束斷續不全的日記」,日記主人不知為誰,日記中夾有一男一女的兩張照片。這個虛構說明,把讀者吸引住了,許多讀者都信以為真,寫信給茅盾:「《腐蝕》當真是你從防空洞中得到的一冊日記嗎?趙惠明何以如此粗心,竟把日記遺在防空洞?趙惠明後來下落如何?」小說連載後,還有不少讀者給《大眾生活》寫信,希望茅盾給女特務趙惠明一條自新之路。後來茅盾覺得讀者的要求也有道理,就給她一條出路。

不過,解放後,有些讀者又批評茅盾:為什麼給趙惠明一條自新之路?責問得茅盾啼笑皆非。

1941年10月,上海華夏書店出版了《腐蝕》的單行本,不久傳到延安,中共翻印後曾供幹部閱讀,作為幹部的一種必讀書,成為茅盾在國內版本最多的一本書!

當《腐蝕》寫得差不多時,茅盾又根據中共組織的要求,開始籌辦一個小品文刊物——《筆談》,因港府對刊物登記要求,必須是港紳,所以茅盾和鄒韜奮他們一樣,也請了曹克安擔任名譽社長和督印人,這樣,總算辦妥了辦刊物的手續。到8月中旬《筆談》創刊號的稿件已齊,茅盾決定在9月1日創刊。

為此,茅盾還寫了「徵稿簡約」,把《筆談》宗旨和內容要求體現在裡面,開宗明義地說:「一,這是個文藝性的綜合刊物,半月出版一次,每期約四萬字;經常供給的,是一些短小精悍的文字,庄諧並收,辛甘兼備,也談天說地,也畫龍畫狗。也有創作,也有翻譯。不敢自詡多麼富於營養,但敢保證沒有麻醉也沒有毒。

二,內容如果要分類,則第一,關於遊記或地方印象;第二,人物誌,以及逸聞軼事;第三,雜感隨筆,上下古今,政治社會,各從所好;第四,讀書摘論,書報春秋;第五,文藝作品,詩歌,小說,戲曲,報告;第六,時論拔萃。……。「同時,茅盾又找到柳亞子,向柳亞子約稿,柳亞子答應為《筆談》提供一個專欄文章,連載。於是,《筆談》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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