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連天烽火

1937年是個烽火連天的年份!

上一年12月發生的西安事變,經過中國共產黨的努力,終於和平解決。

蔣介石同意抗日了!蔣介石在張學良的陪奉下回到南京。消息像一二八時商務印書館的紙灰一樣滿天飛的時候,茅盾他們一些在上海的左翼進步文化人,面對各種各樣的傳聞,真真假假、撲朔迷離的消息,惘然了。聖誕節的夜晚,茅盾被街上的鞭炮聲所驚醒。孔德沚上街一打聽,原來是上海的黨政警憲奉命慶祝蔣介石被放回南京,一些不明真相的小市民,也跟在後面起鬨。

茅盾關上門,擰亮電燈,在燈下寫了一篇散文:《鞭炮聲中》。把蔣介石被放回南京時的那個聖誕節晚上上海小市民的面相刻劃得入木三分,留下了一個令人捧腹的片斷。

1937年6月底,江南在酷暑籠罩下,熱得似乎比以前更早!從西安回來的蔣介石,似乎比以前更活躍了,並且裝出一副開明君子的樣子,他以領袖身份,邀請全國各黨各派各方知名人士上廬山「共商國是」。一天,鄭振鐸送來國民黨中央政治委員會秘書處寄來給茅盾的邀請信,邀請茅盾參加廬山第三期談話會。茅盾捏著這封邀請信,向鄭振鐸苦笑道:「他們給我的通緝令還沒有撤銷,怎麼又來邀請信?」

鄭振鐸也笑了起來,問道:「你準備去不去呢?」

「我想想再講。」茅盾把信朝桌子上一扔,說道。

「我看可以去聽聽老蔣說些什麼。」鄭振鐸認真地說:「這比報紙上的新聞可靠。」

茅盾斂起笑容,點點頭說:「這倒也是,如果他真能抗日,總也是好事,何況也可乘機摸一摸蔣介石抗戰的決心究竟有幾分。」於是茅盾寫了一封表示願意出席廬山談話會的回信,仍托鄭振鐸轉寄。

不料,七七蘆溝橋事變發生後,茅盾收到「鑒三期談話會因時局關係暫緩舉行特此奉聞。」的一紙電報,原先上廬山的打算也就此告吹。

此時,全國烽火蔓延,全國人民的抗日情緒十分高漲,平津告急,時局十分危急。民族矛盾已經上升為主要矛盾,中華民族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7月30日,北平、天津淪為敵手,日軍從山海關外源源不斷地向華北增兵。

8月7日,日本的川越大使到了上海,日軍陸戰隊和海軍集中在上海,9日,日本海軍武官士兵強闖虹橋機場,槍擊士兵,被中國士兵還擊斃命。8月13日,日軍以此為借口挑起事端,在上海發動大規模侵略進攻,英勇的上海軍民奮起抗戰,上海街頭號外紛飛,人心激昂。茅盾也為這種民族精神的大檢閱而激動而歡呼。

14日那天是周末,上海進步文化界照例有個聚餐會,這些文化人都被昨天的戰爭激動著,也有不少人抱著探聽消息和去向而來的,因此,聚餐會比以往多了一桌,氣氛仍然十分熱烈,探討文藝家在抗戰中的任務以及活動等具體問題。茅盾在席間也表示了自己的意見,他說,在必要的時候,我們人人都要有拿起槍來的決心,但是在目前,我們不要求作家藝術家投筆從戎,在戰爭中,文藝戰線也是一條重要的戰線。我們的武器就是手中的筆,我們要用它來描繪抗日戰士的英姿,用它來喊出四萬萬同胞保衛國土的決心,也用它來揭露漢奸、親日派的醜惡嘴臉。我們的工作不再在亭子間,而在前線、慰勞隊、流動劇團、工廠等。茅盾越說越激動,最後他說「總之,我們要趁這大時代的洪流,把文藝工作深入到大眾中去,提高大眾的抗戰覺悟。開創一個抗戰文藝的新局面來。」

茅盾話音剛落,其他朋友紛紛發表意見,希望辦一個適應戰時的刊物,並推舉茅盾擔任這個刊物的主編。

不料,正當大家在炮聲中熱熱鬧鬧、群情激昂地討論刊物時,外邊進來幾個遲到的人,帶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中國空軍雄鷹展翅,轟炸出雲艦!這一消息不啻給聚餐的文化界戰士帶來一付興奮劑,個個彷彿要上戰場去似的,一轟而散,興奮地離去。

15日,茅盾約馮雪峰去找巴金,商量辦刊物的事。茅盾把昨天聚餐會上大家的意思說過以後,巴金連連說:「這很好,這很好。」表示贊同。他還對茅盾說:「文化生活出版社已決定《文叢》停刊,聽說《中流》、《譯文》也已決定停刊。

所以,抗戰真正開始了,但文藝陣地上卻一片空白,豈不讓後人笑話?「

「對,你講得對。我們無論如何要想辦法出個刊物,和這個時代合拍!」

茅盾吸了一口煙,接過巴金的話茬說。

巴金又說:「不過當前書店老闆都忙著搬家,顧不上出新書和新刊物,看來這個刊物還是我們自己集資來辦,好在周刊經費也不多,銷路估計也可以的。」

「何不用《文學》、《中流》、《文叢》《譯文》四個刊物的同人的名義辦起來,資金也由這四個刊物的同人自籌。」馮雪峰說。

「馮先生說得對,就這麼辦,還可以加一條,寫稿盡義務,不付稿酬。」

茅盾又興奮地補充著。這樣,一個為順應抗戰形勢而誕生的刊物——《吶喊》的雛形初成了。茅盾自告奮勇來寫發刊詞,又約定由茅盾、巴金、馮雪峰分頭去找《文學》、《中流》、《文叢》、《譯文》四個刊物的主編,討論合力辦刊。茅盾熱血沸騰地趕寫了《吶喊》的創刊獻詞《站上各自的崗位》,用充滿激情的文筆寫道:「中華民族開始怒吼了!中華民族的每一個兒女趕快從容不迫地站上各自的崗位罷!向前看!這有炮火,有血,有苦痛,有人類毀滅人類的悲劇;但在這炮火,這血,這苦痛,這悲劇之中,就有光明和快樂產生,中華民族的自由解放!」

到8月25日,《吶喊》像一個嬰兒一樣,呱呱墜地了。它的第一聲啼哭,第一聲吶喊,就是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控訴。上海街頭一邊是炮聲隆隆,一邊是人們爭相購買抗日的報章雜誌。但是,這個陣容強大的《吶喊》高知名度的作者陣容,自然引起國民黨當局的注意。不久,出現了租界工部局扣留了抗戰報紙和雜誌,報童被毆打等等情況,其中就有引人注目的《吶喊》。於是茅盾他們又利用邵力子等老朋友的社會關係,走個形式,到國民黨上海市政府社會局補辦個手續。這時,茅盾他們也聽到不少朋友對《吶喊》這個刊物名稱有不同看法,認為和這個時代不協調,僅僅吶喊是不夠的。因此,茅盾趁補辦手續的機會,把《吶喊》改為《烽火》,於9月5日正式出版。

從7月到9月這三個月里,茅盾以不可遏制的感情,寫下了抗戰初期的大量檄文,也寫下了大量的擴展抗戰文藝的設想和意見。當時《救亡日報》曾有一則令人驚訝的報道,說上海大學留滬同學會戰時服務團在靜安寺馮存堂葯號門口辦個壁報,取名《實彈》,宣傳抗日。在第一期的壁報上,茅盾也為它寫了文章,可見當時茅盾的熱情之高了。

自八一三以後,戰爭並沒有在上海立即迅速發展,日軍和國民黨的戰場上,處於一種膠著狀態。直覺告訴茅盾,「上海不可能久守!」怎麼辦?茅盾面臨著一個離開硝煙瀰漫的上海,向何處去的問題。茅盾給母親寫了一封信,詢問母親是隨茅盾全家逃難呢,還是留在上海租界?此時的租界還是安全的。不料,茅盾母親託人帶信來說,她要留在烏鎮,並說,到內地逃難,老了,走不動了,不拖累你們了。

住在上海,費用高,不如住在烏鎮清靜。

茅盾接到母親信,仍不放心,便讓妻子孔德沚去烏鎮說服母親,並接到上海租界里來住。不料,孔德沚去烏鎮幾天後,仍舊一個人回到上海,茅盾見風塵僕僕的妻子一個人回來,急忙問道:「媽媽呢?」

「媽媽不肯來上海,她說上海打仗,亂鬨哄的,不來添忙亂了。」孔德沚一邊洗臉,一邊說。洗好臉,她又對茅盾說,「媽媽讓我們走之前,把一些書等帶不走的東西,送到烏鎮去。」

茅盾一聽,苦笑道:「媽媽一個人在烏鎮,我們總歸是不放心的。」「也許小鬼子不去那裡。」孔德沚自我安慰地說了一句。

這時,郵差送來一封長沙來信,是德沚的朋友陳達人寫來的,陳達人是孔德沚愛國女校的同學,她現在隨丈夫黃子通在長沙湖南大學。她知道上海已成戰場,便邀請茅盾全家去長沙避難。茅盾夫婦覺得這也是個辦法,但最好是先將兩個讀中學的孩子送到長沙,這樣走起來也輕鬆一些。孔德沚把這個想法告訴陳達人,陳達人也及時回電,表示歡迎。

於是,茅盾夫婦倆著手準備孩子行裝,並由茅盾護送到長沙。孔德沚則把家裡東西清理一下,帶不走的,或送人或寄存,並把家裡的書裝箱後送回烏鎮去。

正在手忙腳亂準備離開上海,送孩子去長沙時,突然收到弟媳張琴秋從南京的來信,茅盾急忙展信,只見上面寫道:

「茅哥、沚姐,很久沒有和你們見面了,而且很久沒有和你們通訊了,我心中時常想念你們,時常打聽你們的消息,問及你們的近狀,但是始終沒有得著你們真實的情形和探得你們的通訊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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