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四 hysteric youth ELDEN☆SWEET☆ANGELS

我不是那種抱著摔倒擦破的膝蓋還能抬頭微笑的人,

但也不是哭叫著疼痛試圖博取路過行人同情的孩子。

我最多只能一直忍耐,直到自己能夠承受。

若要說這條道路充滿了苦難,聽來實在太過誇張,

若要說憑我瘦弱的雙腿,走在這條路上簡直看不到盡頭,那便無疑會招人嘲笑。

因為大家都走在這條路上,

並不只有我一人。

時而踉蹌,時而摔倒。

時常遭遇不得不攀登的高牆,

歷經無數不得不跨越的溝壑。

危機總是突然降臨,試圖將我葬送。

縱使今日便是我的最後一日,亦無甚可驚嘆之處。

呼吸不暢,胸悶腹痛。是胃。胃好像生鏽了一般,感覺作為消化器官已經無法正常工作了。這樣下去會口腔潰瘍的,不,或許馬上就要發作了。說實話,真是受不了,若是能緩解癥狀的話,即便讓我低頭認輸都行。誰來救救我啊。可是,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因為,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麼難受,對方也是一樣的。只有我一個人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就太不公平了。在這艾爾甸,「公平」的重量恐怕連一顆灰塵都不如,所以我倒也不是那種看重公平的人。只是難免覺得,我們彼此肯定都難以忍受這沉重的空氣。

這毫無疑問,就是世間所謂命運的捉弄。

時間早上十點左右。踏進第二王立銀行內、實為ZOO的集會所的動物園辦公室,定睛一望,卻只發現了皮巴涅魯一人。

「早、早上好。」

「早上·好。」

糟糕的直覺湧上心頭。不,說直覺可能有點誇張了。馬上便注意到,是我太動搖了。察覺到了又能如何?還能如何?無可奈何。怎麼辦……?怎麼辦嘛……?眼前這位仁兄出身拉函大陸,曾是刺客,也就是殺手。也不知是不習慣α大陸的共通語,還是原本就是這種人,言辭極少,不僅是言辭,連話題都找不到一絲共通的,至少我找不出來。和這樣的人單獨相處,換做你會如何?你?你又是誰?話說,我該如何做?

還能怎麼做,只能試著聊天了不是嗎。

「今天……天氣不錯啊?」

「是的。」

「真是晴朗的……早上啊?」

「是的。」

這就完了?喂,這就結束了?瑪利亞羅斯在動物園辦公室名產大圓桌周圍環繞著的椅子上悄悄坐下。姑且,對方那雙砂色的眼瞳向坐在身旁的瑪利亞羅斯看了過來,不過也無法分辨他到底在看哪個部位。那眼神實在太過安靜,而嘴上的回答只有一句『是的』。就這樣?真的就這樣?就沒有別的感想了?

似乎沒有。

糟糕。

剛才,彷彿有三成意識消失不見了。

要保持理智,就不可能繼續忍受這股沉默。沒辦法。

嗯。

——呀,『嗯』你個頭啊……

「我說……那個……今天,大家都去哪兒了?」

「大家·不在。」

我知道。這我一看就知道。我好歹,也是能看出來這點事的。難道說,是在小看我嗎?我可以生氣嗎?逗你的,沒有生氣。我哪裡會生氣啊。對不起,真的非常對不起,我會反省的。

啊、

糟糕。

剛才,好像又有三成意識飛走了。

瑪利亞羅斯使勁甩了甩頭,重新審視皮巴涅魯。

皮巴涅魯注意到瑪利亞羅斯的視線,便彎起眼角和嘴角。

我這邊也不願服輸,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氣氛緩和了。

雖然只是一點點而已。

要珍惜這份淡淡的溫暖。沒錯。就按這個分寸吧。皮巴涅魯不喜歡說話,我也不是很擅長向不喜歡說話的人搭話,既然如此就沒必要勉強。世間可沒有『兩個人在一起,就一定要開口談話』的道理。這裡是沙藍德無政府王國,我們是自由的。兩個人在一起,何不互相溫柔地微笑呢?這不是挺好的嘛。這也是一種做法嘛。採用。絕對要採用。既然都決定了,那就笑吧,繼續笑下去吧。

辦不到。

這也太奇怪了。

太不自然了。

你看,笑容越來越扭曲。

不由自主背過臉去。

想哭。

這也太痛苦了。

而且,這還沒完。

一想到這裡,又有三成意識去往了別的世界。

乾脆,不止意識,連身體也飛走好了。我好想飛走啊。

飛向永遠。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現在不是考慮什麼飛向永遠的時候。對方可是同伴。雖然還沒有完全接納彼此,但畢竟身在同一個族,除了同伴以外還能說是什麼關係呢?想不出來。沒有。應該沒有這種辭彙,大概吧。所以,就是同伴。雖說難受,但也不能僅僅因此就說上一句『啊,那我今天先回去了,拜拜』然後扔下對方走人吧?如果那樣,肯定之後會更加難受的。所以為了未來著想,現在一定要忍耐。忍耐。沒錯,必須忍耐。這是對我忍耐力的考驗,是生死關頭,是分水嶺,是天王山之戰!之前由於相當一段時間內都是扮作一匹獨狼一個人努力從事入侵者工作,在人際關係上可以說是完全沒花心思。可是現在不同了,狀況不同了。我已經加入了一個族,有了同伴。從今往後必須更加重視人與人之間的聯繫才行。即便是皮巴涅魯,也要好好交流,互相理解,彼此協作,如果眼前出現了什麼不得不跨越的障礙,就必須攜手努力才行。所以加油啊。我一定要加油啊。可是,加油做什麼?就這樣一直呆坐著嗎?直到有別人出現為止?不,這樣不好。果然還是得說點什麼。話題,要找到一個話題,什麼話題都好,哪怕只是閑聊也罷,這應該不難才對。『啊!今日雲高風清,天明氣朗,在這春暖花開的時節——』不,不對不對。那就『說起來,前陣子發生了這麼件事——』什麼事?問題就在於,到底是什麼事。要不然,『卡塔力真的很像魚啊』,如何?聽起來像暗地裡說人壞話似的,這恐怕不會給人留下好印象。那麼,怎麼辦?到底選什麼話題才好……?

「——冰、」

冰?我說了、冰?那麼接下來呢?後續呢?

冰雕。

駁回。

冰冰。

那是誰啊。

冰點脫毛。

什麼玩意兒?

冰面獸心。

罵誰呢?

冰天雪地。

現在又不是冬天。

冰霜之劍。

好的,就是這個……!

好個鬼啊。

「冰……」

怎麼辦?怎麼辦才好?冰、冰、冰櫃?不對,冰……

「冰淇淋。」

冰淇淋?為什麼是冰淇淋?不過,既然已經說出口就沒辦法了。冰淇淋,冰淇淋,說起冰淇淋……

「冰淇淋我比較喜歡吃巧克力薄荷口味的呢。皮、皮巴涅魯你如何?」

「我、」

皮巴涅魯皺起眉頭。難道說,他感到很困擾?不是難道,他明顯就是很困擾,甚至還有些痛苦。

「……冰淇淋·吃的·不經常……」

「是、是嗎。說的也是。冰淇淋這種東西,就算不吃也不會死的,就算世上沒有冰淇淋也不會怎麼樣。不過假如真的沒有冰淇淋,可能還是會稍微有些寂寞吧。我還挺喜歡的呢。巧克力薄荷,乍一聽又是巧克力又是薄荷感覺好像莫名其妙讓人敬而遠之似的,但其實——要不然,下次有機會的話,嘗一嘗試試看?說不定意外地合口味呢?」

「好的。」

結束了。這麼乾脆就結束了。雖說十分勉強,但我的一番苦心,拼死拼活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話題,居然就這樣不由分說地結束了。雖然十分震驚,但皮巴涅魯並沒有錯。可我也沒有錯啊?誰都沒有錯。錯在運氣,錯在命運,讓我們兩人以這種形式相處,只是不幸的機緣巧合,僅此而已。

雖說僅此而已,但還是對不起。

我撐不住了。

再也忍不下去了。

原諒我。

瑪利亞羅斯從椅子上站起,朝皮巴涅魯露出笑容。

心裡是這麼打算的,然而實際做出來的到底算不算是笑容就非常值得懷疑了。

總之唯獨可以確定的是,臉上的肌肉在抽搐。

「啊、那個,我、那啥,突然想起有事……」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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