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縱使明天將失去一切 Calamitage 003 「deathroll」 2

北瓦魯歐克山麓

「多爾蓋……!」塔里艾洛喊出口的時候已經遲了。身高超過二美迪爾全身鉛色生有長角的惡魔揮下巨大的戰斧,多爾蓋此時正用棍棒擋下與其同樣種族的另一隻惡魔手中的大劍,因此動作停滯了一瞬,那惡魔正是盯准了這一時機。戰斧砍進多爾蓋的側腹,這一擊本來應該將他攔腰砍斷,之所以沒有,都是因為多爾蓋運用鵺流古式戰鬥術的氣功使身體硬化。即便如此,戰斧還是砍到了多爾蓋的肚臍附近。「——多爾蓋,你這狗屎混賬……!」塔里艾洛將另一隻鉛色角惡魔踢開,心中想到,那傢伙可能已經沒救了。既然如此為何我還要在這裡硬抗,這又有什麼意義?多爾蓋衰老的臉龐朝塔里艾洛望來,嘿、地笑了一聲。那傢伙打算幹什麼?我怎麼會知道?那傢伙的左手沒有一根手指,容貌看上去像個老頭,但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年老。那傢伙是鵺流古式戰鬥術的一把好手,曾身為山賊,好幾次想要殺掉亞濟安那個白痴,結果不僅沒能如願還反過來差點被殺了,隨後不知怎麼就加入了午餐時間。塔里艾洛對多爾蓋的了解也就僅限於這些了,而且既不打算多知道,也不想多知道一些。那傢伙到底打算做什麼?這關我什麼事。明明不想知道,卻還是猜出來了。雖然猜出來了,卻也不想阻止。阻止了又能怎樣?去做吧。

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多爾蓋的確那麼做了。

「鵺流古式戰鬥術暗招『爆擊氣』……!」

轟……地一聲,自爆了。

有好幾隻鉛色角惡魔捲入其中,殘骸被炸得散落一地到處都是,然而多爾蓋卻徹底沒有了蹤跡,完全消失,簡直就像多爾蓋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反正都要放煙花!」塔里艾洛笑了,一邊笑著一邊往鉛色角惡魔口中捅進一刀,「——就不能放個更大一點的煙花嗎,狗屎……!」「WOG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HH!」鉛色角惡魔雙眼中宿著的青炎搖動著,閉口緊咬刀身,向後拉扯,要將刀連著塔里艾洛一起扯過去。真難纏,塔里艾洛鬆開刀柄,用手指捅進鉛色角惡魔的眼窩。塔里艾洛的右手手指上安裝有鋼爪,這種將眼球一下子捅破的觸感並不讓人討厭。鉛色角惡魔「UGOOOAAAAAAAAAAHHHHHHHH……!」地慘叫著縮起身體,塔里艾洛踢在這傢伙的膝蓋窩上讓它摔倒,然後又衝進另一隻鉛色角惡魔的話中朝其下顎擊出一肘。右肘部安裝的超硬度鋼刃刺穿了鉛色角惡魔的下顎。雖然很想動用左手剜下一兩顆眼球,但不巧塔里艾洛的左臂正無力地下垂著派不上任何用場。沒辦法,塔里艾洛靈敏地繞到鉛色角惡魔的背後用拳頭毆打它的脖頸。鉛色角惡魔雖然極難對付,但經過多次交手後還是探明了後頸便是它的弱點所在。話雖如此,條件仍極為苛刻,必須要在不能偏差一寸的地方,以正好的角度施以猛烈的打擊才行。「GU!」鉛色角惡魔呻吟一聲跪倒在地。「把這傢伙收拾掉!」對昂哥森、梅切爾帝、裘利他們作出命令,隨後塔里艾洛又朝下一隻鉛色角惡魔撲去。能夠自由地與對手搏殺的確是一種不錯的娛樂,但這種娛樂也實在是享用得太多有些膩煩了。雖然膩煩,但塔里艾洛還是不斷尋求敵人。這並不是對發動襲擊的敵人的反擊,不是防守,不是抵抗,而是進攻。沒錯。我好餓好餓,我根本無法滿足,我總是覺得還不夠,總是欠缺一些。但我並不想去填補欠缺。不夠也無所謂,差點什麼也無妨。我深知不管再怎麼吃也無法擺脫這份飢餓感。不知為何,世間就是有像我這樣的人,多爾蓋那傢伙大概也是我的同類。也不知是先天性還是後天養成的,這個先不管,這種病不是急性的,而是慢性病,直到死也治不好。恐怕這顆腦袋就是與歡喜和幸福之類的東西無緣,永遠只能貪求慾望,直到死為止。我並不期望改善。不、如果只是期望一下的話倒也不是不行,偶爾我也想過要成為另一個自己,當然這是不可能做到的就是了。我們無法改變,基本上從孩提時代開始就一直在傷人、偷盜、搶奪、殺人,與此同時——雖然完全沒有要為自己辯護的意思——恐怕也被傷、被偷、被搶,不過倒是沒被殺。我們這類人根本不可能改變,區區一幫凈給別人添麻煩的狗屎混賬,即便是被完美無缺的善人祝福,也只會噁心得想吐覺得礙眼開口痛罵讓他趕緊消失吧。因此我們沒有別的選擇,我們沒有容身之處,沒有哪個木匠會願意打造一把能讓我們坐下的椅子。我們從骨子裡清楚,我們是一幫異類。是天生手腳不幹凈的賊人,無法抑制衝動的強姦犯,徹頭徹尾的殺人魔。不過偶爾也會有人對我們露出溫柔的微笑,說什麼『那種人也是有優點的』、『肯定不是天生就是惡人』、『在身為加害者之前自己也是受害者』、『造成他人犧牲的犧牲者』、『真可憐』之類的好聽話,真好笑。即便那說的是事實,到頭來我們還是無可救藥的狗屎垃圾。不管是誰,有種就同情我們試試,我們的確能夠得到一時的安慰,但在那之後我們就會利用你們的善意,傷害你們,偷走你們的財物,搶走你們的東西,殺了你們。我們不得不這麼做。我們肯定也是希望能夠被接受的,但是心底里又認定我們不可能被接受。我們是危險品,只期望誰都不要接受我們才好。無可救藥的我們就是這麼乖僻,就像每隔一桑取都打了個死結的細長繩子一樣,無論怎樣都解不開。

就是這樣一幫傢伙,而且不只是這樣的傢伙,還有一些老實正經的、還有渣滓一樣的傢伙,各種各樣的傢伙們在一起觥籌交錯,笨蛋一樣鬧騰。

簡直是精神不正常了。

我們肯定只是做了一場夢,一場讓人不舒服的夢。實在是太無聊,無聊得讓人胸悶。

而眼前的這個充滿殺伐的世界,才與我們相稱。

要麼殺要麼被殺,要麼吃要麼被吃。被殺的話就真的會被吃掉。我們也一樣若是沒有食物就忍著難吃的味道去吃掉對手。正如我們所願,這個世界簡直如同為我們而生,說不定,它正是聽到了我們的召喚才來的?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比起之前在艾爾甸的那種徹底安於現狀的生活,眼前的世界要好上幾萬倍。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不管是誰都去死吧!只有我,只有我會活下去。只有我能留得一條命。在多以億計的屍體之上,將只有我一人高聲大笑。我忍不住去想,我的願望原本不就是這樣嗎?我很討厭,很討厭你們這幫傢伙。不管是敵人還是友方都討厭。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麼,我都不相信。我只要我自己,我要確認這一點。所以大家都去死吧,然後只剩下我一個,這樣一來我應該就能獲得實感。我就是我,我就是世界,我就是王,我就如同神一樣,我就是一切。到那時我也許就能自出生以來頭一回、空前絕後地滿足那麼一回,也許就能品嘗到那種『不再需要任何其他東西』的滋味。所以你們應該全部消失,我不需要做什麼努力,你們自然就會消失。因為你們太弱了,在這世道只會一個接一個去死,死了再也動彈不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憑那模樣也再也無法有什麼『我還活著』之類的念頭,甚至根本留不下什麼「模樣」,直接消失什麼都不留下。然後我會忘掉,把那些已經死掉了的傢伙們全都忘掉,連亡靈我都閉眼不瞧。如今,被我親手殺掉的鉛色角惡魔們,我倒覺得它們還更加親近一些。這幫傢伙倒像是我的朋友,然後死在我手下被我忘掉,不留任何煩惱,真是再方便不過、僅限當下的最棒朋友了。這樣就好,就這樣,不會有任何問題。這個世界正是屬於我的,屬於我一個人。

「塔溜咧羅!」一個矮個子姑娘突然衝來,撲到塔里艾洛的背上。「——哎呦、米希莉亞你他媽的!真是煩死了!」話雖如此,比起把她甩下去,還是對付眼前的敵人更加要緊。塔里艾洛踢中鉛色角惡魔的膝蓋,在腳後跟處安裝的超硬度棘刺一下子嵌入膝蓋骨中,那傢伙失去重心躬下身來,又被塔里艾洛迎面打了一肘。肘部的超硬度鋼刃瞬間就將那傢伙的臉撕了個稀爛。還沒完,又有其他鉛色角惡魔來了。塔里艾洛巧妙地躲過揮來的戰斧和大劍,閃過攻擊,痛打敵人的要害。「——重死了!米希莉亞,趕緊給我鬆手!」怒吼著的同時,塔里艾洛感覺有些不對勁。米希莉亞的確是個痴呆,是個完全不覺得有人類級別智力的狗屎垃圾小姑娘,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並不會在這種危急情況下任性撒嬌。塔里艾洛撞開一隻鉛色角惡魔,回頭看了一眼背後。「……米希莉亞,你受傷了!?」米希莉亞馬上回應了一聲「浪累萊羅」,然而聲音非常虛弱。估計肯定不是什麼小傷,而是重傷。可是這又如何?我應該早就清楚才對,只要睜大眼睛瞧瞧,稍微動動腦子想一想,就能知道眼下的狀況到底有多糟。不只是米希莉亞,每個人都是一樣的,遲早都會死在這裡。即便真的抵達了前方几百美迪爾處的那座城堡,又能怎樣?改變不了什麼,只是時間問題罷了。不過我還沒打算去死呢。唉,基本上都死了吧。不管是誰都差不多應該已經死了吧。連米希莉亞也不例外。僅此而已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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