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光芒之中你的笑容今在天涯 Calamitage 003 「deadline」 3

獄中之獄

「……濟安。」

聽到了某個聲音,是誰在說話?——是我自己。是我的聲音。

慌忙睜開眼。黑。黑色的太陽映入眼帘。泛著綠色的深灰天空。這是哪裡。是獄中之獄嗎?這是夢?還是現實?不清楚。我還活著嗎。呼吸。還在呼吸。當然了,要是沒有呼吸,就是已經死了。夢。記得好像夢見了什麼,內容已經記不清了,但好像脫口而出說了什麼。那個聲音。自己的聲音。叫了某個名字。有沒有被人聽到?環視附近,在身邊坐著一個頭戴寬檐帽子的男人。男人注意到我的視線看過來微笑著說:「你醒了啊。」「嗯……」點了點頭,一邊爬起來一邊觀察四周。沙。沙漠。不過,附近是一面峭壁。與其說是峭壁,更應該說是沙子重重積累後聚固成型,很高。高得看不見頂。這是什麼,這是哪裡。同伴們呢?找到了。多瓦寧古、由莉卡還有飛燕已經醒來了。多瑪德君、莎菲妮亞、啾、蘿姆·琺、皮巴涅魯、哈妮梅麗還躺著。阿爾法在遠處。似乎剛為多瑪德君完成施式的多瓦寧古望過來,「噢噢」地喊了一聲,於是由莉卡——姑且還有飛燕——便跑了過來。雖然對著在眼前彎腰詢問「沒事嗎?」的由莉卡點了點頭,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事。腦中一片空白,不由得心想,果然這其實是個夢嗎。也許是看到了我還沒理解狀況的模樣,飛燕指著某個方向說道:「咱們從那兒掉下來啦。」那是飛燕的正前方,我的身後。轉過身,只見峭壁的一部分崩塌了,那一部分的高度只剩下小沙丘的程度。「……掉下來了。」重複了一遍,才終於理解了。對了。十四翼天使揮下劍,有什麼類似衝擊波的東西襲來,然後道路就崩塌了。瑪利亞羅斯一行人和崩塌的道路一同落到了洞穴的底部——也就是這裡。說起來,滿身都是沙子。口中嘎吱嘎吱的,臉上、耳朵里、頭髮里,也全都沾滿了沙子。「說習話……」由莉卡苦笑著說,「除了讓我們進入領域保護了我們的艾略特先星,包括我在內,沒有一個人平安無系。幸好多瓦寧古的狀況還不錯,他朽先救了我,然後我們一起給夏菲妮亞——」「啊,對了,莎菲妮亞……!」瑪利亞羅斯跳起來朝莎菲妮亞跑去。莎菲妮亞仰躺著,魔術士服上有著大塊的白色污漬。是血。天使混賬用劍留下的那道傷口,跪下來確認,不見了,傷口已經被治好了。莎菲妮亞的眼睛雖然死死閉著,胸口卻在緩緩地起伏,太好了,沒死,還活著。讓我現在去死也無所謂了——不,還不能死,還不想死。瑪利亞羅斯摸著莎菲妮亞的臉頰,手指梳上她的頭髮。莎菲妮亞的眼瞼微微震顫,緩緩睜開眼睛。「……瑪利亞。」莎菲妮亞的聲音非常輕,彷彿隨時都會消失不見。瑪利亞羅斯雖然很想哭,但還是笑著對她點了點頭。讓她一個人去是我的判斷失誤,是我的錯,全是我的不好,想要乞求她的原諒,然而,還是吞下一切笑了。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只要為下一次決斷做好反省就夠了。不久後啾蘇醒了,哈妮梅麗、皮巴涅魯、蘿姆·琺也醒來了。摸了摸多瑪德君的臉後,他也嘗試微微睜開了一點眼睛。多瓦寧古斷言:「還能撐下去,貧僧和由莉卡會讓他撐下去的。」看了看錶,自進入獄中之獄以來過去了一百六十五小時。上一次確認時間已經是十小時之前了。如果期限是二百四十小時的話,還有七十五小時,大體上就是三天左右。隨後又確認羅經儀,指針的方向——那邊。至少在視野所能及的範圍內,沒有任何障礙物。「……咦?」庫魯魯不在外套里,剛想到這裡,就發現它正在瑪利亞羅斯腳邊抬頭仰望。彎下腰伸出手,庫魯魯當即跳了上來,跑到了肩膀上停下。給它餵了幾顆炒豆,喝了幾口水,再吃點東西。艾略特在膝蓋上擺著一本筆記本,似乎在寫著什麼。瑪利亞羅斯向大家望去,每個人都點頭回應。「出發吧。」這已經是第幾次說這句話了?不管多少次我也會說下去。直到動不了為止都要邁動腳步。即便是真的動不了了也要想辦法動起來。心就這樣崩潰也無所謂,哪怕是碎成粉末,只留下碎片,我也要撿起來牢牢握住。瑪利亞羅斯一行人開始前進。這裡比起「上面」起伏更少,幾乎可以稱之為平坦。拜之所賜視野還算不錯。偶爾會有祭品之園的居民在遠處行走,或是佇立不動。如果體格龐大就盡量避開,如果體格不大就靠近觀察反應。如果襲擊過來就將其擊破。有時沙壁會擋在羅經儀所指方向之前導致無法直線前進,這種情況下便極力地儘可能維持指針路線前進。至少每三小時一定要休息一次,因為必須為多瑪德君施式。黑色的太陽還沒有沉沒。若是見到了天使的身影就躲進艾略特的領域等天使離開。忍不住偷看多瑪德君的樣子。皮膚如同枯木,每一寸都翻起、剝離、脫落著,暴露出的肌肉也乾巴巴的。看得胸口縮緊,咬緊牙關。繼續走。突然察覺到,自己的眼睛已經徹底習慣了黑光,習慣之後也多少能分得清顏色差異了。繼續行走。白夜來臨了。風在變強。然而感覺並不如「上面」那麼強烈。抑制住焦躁的心情靠著沙壁休息了三個小時,大家輪流小睡了一會兒。自進入獄中之獄以來一百八十一小時之後,出發。雖然周圍仍是一片白暗,卻並非暗得完全看不清。至今為止都沒有發覺,白色的夜空中也有星星。黑色的星星。微弱的黑色星光投在地面上。按著羅經儀尋找方向。還有不到六十個小時。不能浪費時間了。想了很多事,即便不願去想也不由得會想。基本上都是些不好的事。糟糕的結果在腦中不斷浮現又被自己打消,實在無法全部消除,乾脆將錯就錯全盤接受。正在此時,白夜迎來黎明。在休息的時候偷偷問過艾略特:「你在旅行時就不會覺得不安或是害怕嗎?」「當然會。」艾略特淡然地回答,「攀爬高山的時候會害怕能否登頂,等登上頂峰了又會害怕歸路的陡峭。我能抵達目標嗎、我還回得去嗎——我經常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不管旅行過多少次,這種感情和思考也不會消失。」「……這樣啊。」連艾略特這樣的男人都是這樣,多少安心了一些,同時也感到有些難過。「人就是反反覆復的生物。」艾略特彷彿清清楚楚地知道瑪利亞羅斯在想什麼一樣說道,「即便是下定決心不犯同樣的錯誤,也只有少數人能夠辦得到。我想,這是因為人的道路本來就不是一條直線吧。大多數人都在相似的地方來來回回尋找自己的方向。這條路是一道螺旋。我尋求尚未見過的土地而旅行,直到生命終結為止都將重複旅行。只要我還走在我的道路上,就一定能夠遇見希望,同時也必然會有不安和恐懼,肯定也會犯下過錯。想要不犯錯的話,就只有一種辦法。」「什麼辦法?」「一步也不要前進。」「……這可不行啊。」「你害怕犯錯嗎?」「當然了。」「可是,你無法避免犯錯。我與各式各樣的人——我的概念中『人』的範圍遠比你想像的要廣,因此真的是與各式各樣的人相遇過,而我可以斷言,在這些人中沒有任何人是從未犯過錯的。即便這就是現實,很多時候人還是會因害怕犯錯而猶豫。我也一樣。在這種時候我會問自己兩個問題。」「能不能告訴我那兩個問題是什麼?」「當然。第一個問題是:我想要做什麼?」「這個……我也清楚。」「第二個問題是:對我來說,我應該做的是什麼?」「應該做的事啊。」「如果那僅僅是我想做的,我會打消主意。可如果仔細思索過後,那是我不論如何都該去做、對我來說有著獨一無二價值的事,那就不管發生什麼哪怕重頭再來也要做到。」「……價值啊。」瑪利亞羅斯稍微笑了笑,「你說的話,相當普通呢。」「我只是一介旅人而已。」艾略特微笑著回應,「然而,我知道不斷旅行的秘訣,那就是不顧一切地前進。不必管前方是何處,只要前進便好。」「真簡單。」「沒錯,這並不難。」「差不多該出發了。」瑪利亞羅斯一行人邁出腳步。我已經不再去想什麼難受、痛苦了。我的確很不安,我只能懷抱著幾乎難以承受的恐懼行走下去。當腳步快要停下的時候,瑪利亞羅斯便詢問自己。那麼,我想做什麼?我想要救多瑪德君,想要儘可能快地抵達目的地。那我該做的是什麼?嗯。絕對絕對、不管發生什麼也必須去做。我和我們的園長,我重要的同伴,我無可替代的朋友,我要拯救他,我必須拯救他。哪怕讓我用自己的命來換也好,對我來說這件事就是有著如此的價值。我無數次地被我自己的弱小打倒,然而每次都能重新爬起。是因為我頑強?因為我執著?不對。是因為我有同伴、有朋友。如果我是一個人,那我什麼都做不到,沒有去做的理由,我又不像艾略特這樣非要去旅行。這是早已清楚明晰的事,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將同樣的事,無數次地、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重複給自己聽。白夜降臨,黑晨回歸。看錶,還有四十小時。盯著羅經儀指針的方向前進。要是失敗了怎麼辦。要是來不及了怎麼辦。不由得開始想像那時的光景,隨後便差點哭出來。這也重複了無數遍了。即便如此還是要前進。我已經相當勞損了,越來越趕不上大家的腳步,注意力也在下降,不經意間便盯著沙地失了神。即便如此還是要前進。我不痛苦,我不難過。我不懂。我們已經不再說話了。沒有人開口。寂靜。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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