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此痛綿綿,前路漫漫 Calamitage 001 「Resistance」

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翻譯:入淮清洛

前兆紀於九〇〇年九月五日、以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上浮為標誌迎來了終結。

災厄紀由此拉開帷幕。

災厄紀元年九月六日 塔特大森林

這是哪裡。

我不知道。

附近的樹木很茂盛。這是一片森林。陰暗的森林——

背靠著樹榦在地面上坐下,抱緊雙膝。我不是一個人,周圍還有其他人在,大家的狀況都一樣。與其說是讓傷痕纍纍筋疲力盡的身體休息一陣,還不如說是已經根本動彈不得了。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可以肯定的是,距離艾爾甸——距離艾爾甸曾經所在的地方已經相當遠了。畢竟逃了那麼久,只顧一個勁地逃,逃到這裡基本上已經丟了半條命,途中無數次地產生了放棄的念頭。

「……可為什麼我還活著呢。」喃喃自語,隨後低聲笑了。

笑。笑。笑。笑。

啊啊,真不可思議。

為什麼我還活著。

就算是死在途中也不奇怪。不對,應該說是理應死掉才對。

因為,惡魔、祭品之園的居民、蜥蜴人、亞人博格、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異界生物都追趕襲擊過來。而我,就好像是綿羊——不,應該是被改良成寵物品種、牙齒爪子都派不上用場的老鼠一樣。極度無力,根本沒辦法抵抗。因此我逃了,我能做的只有逃跑。在危急的時刻一次又一次地被同伴搭救。被失去了一隻手臂的卡塔力、由莉卡,被莎菲妮亞的魔術,被皮巴涅魯,被哈妮梅麗,甚至被啾搭救,當然,還有多瑪德君。連根本不是同伴的人都伸出了援手,莉莉、貝蒂、知世、魔術士們,還有——還有……

「大家,都還活著……嗎。」

似乎有很多人逃竄到了這片森林中。然而這裡很暗,一片漆黑,而且每個人都垂頭喪氣的,分辨不清容貌。同伴們到底在不在那些人之中,還是說大家都已經走散了?果然還是只有我一個人嗎?到頭來,還是孤身一人嗎?

感覺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無路可走了。我一個人毫無辦法,根本無法活下去。事到如今還在想怎麼苟活,簡直可笑,雖然可笑卻笑不出來。瞥了一眼丟在地上的背袋——露西。

那是露西·阿什卡巴德的背袋。其中有露西的隨身行李,還裝著卡塔力和由莉卡的各一根手臂。

不禁差點回想起那雙眼睛。仍然瞪大著,其中沒有倒映出任何東西,今後也無法再映出任何東西的紅眼。啊啊——

啊啊、啊啊、露西。對不起。對不起啊,露西。我是不是,應該把你的頭撿回來才對。只要有頭的話,是不是還有得救啊。如果是多瓦寧古、如果是鬍子,說不定還有什麼辦法。但是鬍子在傑德里。傑德里。對了。傑德里平安無事嗎。不清楚。這些異界生物在艾爾甸附近一帶到處肆虐就能滿足嗎?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

說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古代九頭龍之咒到底出什麼問題了?古德王該不會是把抑制異界生物的古代咒式解除了,自己一個人逃跑了吧?艾爾甸,居然飛起來了。艾爾甸怎麼可能就這麼飛起來。可是,我親眼看見了,這是事實。佩爾多莉琪應該還留在艾爾甸里,她沒事嗎?還有莫莉呢?其他人呢?

抱住頭,想要嚎叫。於是又捂住了嘴巴。不行,一旦發出聲音就會被發現,就會把敵人引過來。前胸後背都在劇烈顫抖。淚水溢了出來,已經不知道自己哭成了什麼樣。在奔跑的時候、在屏住呼吸躲藏、在連滾帶爬的時候,都泣不成聲。我後悔不已,可又是為什麼後悔?我有什麼好後悔的?我還是不明白,也無法思考。而且——而且,這樣不對。

還非常年輕、前途光明的同伴,恐怕已經永遠離開了。但我絕不是因此而流淚,至少、不單是這個原因。我只是心裡沒底,今後該怎麼辦,真的是無法想像,好害怕。前路不只是亂得看不透徹,根本就是伸手不見五指。比沒有月亮沒有星星的夜晚還要黑暗,就好像被埋進了充滿黑色粘液的無底泥沼中,連一根可以抓住的稻草都沒有,只能放任身體漸漸下沉,被恐懼折磨得死去活來。

害怕成這種樣子可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根本毫無辦法。

所以,只能站起來踏出一步。逃吧。快點逃,抓緊每一秒。逃得遠遠的,再遠一點。

可是真的非常、非常疲累,超出了忍耐的極限。回想起來,逃亡途中一直什麼都沒吃,最後一次喝水是什麼時候?水,對了。必須得喝水,必須得吃點乾糧。要是在關鍵的時候跑不動了怎麼辦。關鍵的時候?關鍵?這指的又是什麼時候……?誰知道呢,我怎麼會知道。

已經夠了吧?就算逃跑又能怎麼樣?反正也是逃不掉的。可是放棄了又能怎麼辦?把自己送上惡魔、還有其他異界生物面前,乖乖等著被殺?拜託它們手下留情,不要讓自己太疼,動手時溫柔一點?

不行。肯定不行。別說這種請求異界生物根本聽不懂,關鍵的問題也不在於此。

我是為了什麼才逃到這裡的?

他的犧牲又是為了什麼?

我還能在這裡像這樣呼吸,雖然受了幾處傷,但幸好腳上的傷並不嚴重,只是右腳稍微扭到了而已。也並沒有失去所有能夠保護自己的武器。還能行。能行?能行什麼……?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我的確還能做些什麼,不願意說自己已經徹底走投無路。

因為,我還活著。我還想繼續活下去。

只是因為氣魄的緣故,只是精神上的問題罷了。一旦覺得做什麼都沒用了,身體就會變得動彈不得。敵人那烙在眼中的壓倒性力量,可怕的數量,還有根植在我內心的恐懼,都讓我止步不前。沒事的,沒關係的,那不算什麼——就算這麼否定也沒用,接受現實吧,必須得接受,現實就是如此。

緊緊地抱住了自己顫抖不止的身體。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

眼前無疑出現了最壞的事態,比起與神為敵還要讓人絕望。完全沒有可下手之處——至少在現在這個時間點沒有。那麼,什麼時候才能有路可走?這也無法想像。在這種狀況下,不論是多麼樂觀的人恐怕也夢不見光明的未來。真的嗎?包括惡魔在內的異界生物們想要橫掃整個人間,那麼當然,人們一定會反抗,不得不反抗。如果各國能夠有組織地拚命抵抗,也許不至於輸得太簡單。真的嗎……?

那個惡魔。背著七柄劍,藍色皮膚的劍舞大公爵,泰達爾·庫萊希茨。莎菲妮亞她們的魔術對他完全無效,而那些劍又是能化作魔獸的魔劍。而且,那傢伙並不一定就是最強的敵人,也許今後還會出現和那傢伙同樣、甚至更厲害的怪物。說不定,現在這個時點已經在某個地方耀武揚威了。不僅是惡魔,還有大得嚇人的祭品之園的居民,其他的異界生物——比如低等蜥蜴人和蜥蜴人的大軍又是何等規模?不管怎麼想都不可能僅僅數百,而是以千、甚至萬為單位。人類真的有勝算嗎?能抵擋得住嗎?有機會盡全力去戰鬥嗎?

委婉地說,哪怕是極度委婉地說,也是非常、極其困難的吧。像瑪奇魯塔、跳舞綿羊、超賢者莫格和他的弟子這一類早就不算是人類的魔術士暫且不論,普通的人類肯定連面對的膽量都沒有。

即便如此,可能仍會有勇敢的人會為了保護國家、故鄉、戀人和朋友而握住武器嚎叫著衝上前迎擊,然而即便是憑著這份勇氣一時反擊,他們到頭來還是會被敵人蹂躪。

守不住的。

雖然沒有掌握敵人兵力的全貌因此沒有明確的根據,但就是覺得不可能。要如何才能從那種敵人手中保護城鎮和國家?

所以,該怎麼辦?能怎麼辦……?

只能逃。為了保住這唯一的性命,逃、逃、就這樣逃下去。

不經意間,顫抖的身體平靜了下來。沒什麼,我只是在做自己現今唯一能做的事罷了,今後也只能這麼逃下去。僅此而已。

取出水壺抿了一口,喝過水,咬起了比起味道更重視補充能量的乾麵包。集中精神於咀嚼這帶著怪味又干又硬的難吃麵包,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能行。

站起來環視四周,即便是粗略望去,也能發現十二人、不、十三人癱坐在地上,其中大半都穿著拉夫雷西亞第三帝國的軍服。沒有人注意我,他們應該都已經精疲力竭了。那又怎樣,關我什麼事。我要活下去。我才不會死,一定要活下去。

然後找到同伴們。

連我這種人都還活著,大家肯定也都平安無事,肯定能找到他們並匯合,全員一個不少。在那之後再考慮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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