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不堪道別離 十三時五分 第五區

騎在路邊渾身是血的男人身上的男人剛舉起雙臂大吼示威,另一個男人便從後方一腳打斷了他。就在旁邊有一名半裸的女人抱著酒瓶酣睡不醒,還有一群最多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大叫著發著怪聲彼此毆打踢踹。因為這裡是艾爾甸所以沒人制止是再正常不過,可甚至都沒有吸引到旁人注意就顯得有些異常了。放眼所見到處都是背著大包行李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原本就已經是很可怕的人流量,再加上行李使得每個人佔據的空間大幅增加,導致道路變得極度擁擠。有人撞在一起,有人推搡抱怨,有人吵著吵著便動起手來、演變成群毆。貧窮的小孩子們朝著掉落在地的行李蜂擁而去,又被盯准錢財的骯髒大人們踹開。在街頭高聲叫喊著『自由的終焉』、『世界的毀滅』的醉漢們,也不知是誰起的名,人們稱他們為「空談士」。還有隻要一見到女人就纏上去、或是滿臉笑容或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懇求「求你了讓我干一回吧就一回讓我干一次吧就插進去一點點拜託了」的男人,也不知打的是什麼算盤,想乾的話就強行拖到陰暗的角落裡強暴這才是艾爾甸的一貫風格,像那樣纏著人不放的倒是從未見過。也有的男人光著身子在街上遊盪,朝著女人衝過去卻被一肘打倒——這種情景倒是並不稀奇,在夜晚的庫拉那得算是司空見慣——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第五區就很少見了。而且,數量還不少,簡直如同那愚蠢至極的行徑成了某種流行一樣。要說多的話,無人顧及的屍體數量也很多。街上的每個人都殺氣四溢,心浮氣躁,像是失去了理智——說每個人都是這樣可能有些過於絕對,仔細看看,也有不少人的生活一如往常。然而,這又能說明什麼呢。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形式並不固定,可如果我們有著名為日常的東西的話,馬上、在不遠的將來,這日常就將被破壞,離我們而去。明明面臨著這種可能性卻仍然一如平常,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是一種異常。嘛,肯定也有的人只是因為城門一帶都已混亂不堪想出城也出不去,所以才破罐破摔罷了。

總而言之,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艾爾甸。

不安、焦躁、憤怒、狂亂、心灰意冷、混雜著格格不入的平穩,將整個城市填滿,洶湧不定卻完全沒有發泄出口。

「真是嚇人……」瑪利亞羅斯一刻不敢放鬆地觀察著周圍,將兜帽稍微拉緊了些。

這種時候,必須得比平常更加警戒。不過從另一方面想,大家如今光是處理自己的事務就已經很累了,好像根本沒空再去管其他人,只要保持著已經成為本能的自衛準備,似乎也不會遭遇什麼大危險。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不論何時發生任何事也都不奇怪,下一個瞬間,也許就會被捲入什麼根本無法想像的事態中。應該說,已經卷進去了,比如戰爭之類的,完全是莫名其妙地遭殃。

總之,就算待在收容所,目前也沒有任何事情幫得上忙。只能外出親身探查城市的情況,要是可能的話順便採購一些物資。往常在這種時候總能發揮巨大作用的皮巴涅魯目前正在接受包裹左腳傷口安裝義足的手術,因此只能讓露西陪同。嘛,這孩子只要拜託他什麼就會像小狗一樣搖著尾巴滿心歡喜,絕對不會說一個不字,真是幹勁十足啊。

「——然而,為什麼馬上就走散了啊。那孩子真是的,是不是太奇怪了啊。呀,要說奇怪的話,倒的確是很奇怪……」

大概是只顧盯著路過的可愛女孩子看,一不留神就走散了吧。總是滿不在乎地干出這種可笑至極的事,還相當頻繁。

「不過倒是挺有趣的。而且不管在什麼方面都不稀鬆平常。果然是因為好奇心太強吧?對我來說只要不造成太大危害的話——而且也的確沒怎麼添麻煩嘛。姑且算是吧。還挺努力的。那孩子天生就是這種性格……」

獨自一人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要自言自語。這已經成了一種癖好。不過聲音不大,嘴巴也基本不怎麼動,應該不會被旁人認為是腦子不正常。不過——

「這癖好、是不是不太好……嗯?」瑪利亞羅斯停下腳步,眨了好幾下眼。

我為什麼要停下來呢。

頭腦還在思考時,身體已經本能地作出了反應。

瑪利亞羅斯向後一跳。

來了。

有什麼東西,要掉下來……?

瑪利亞羅斯正在本忒咖啡前的道路另一側、距離建築物外壁一美迪爾之外的地方快步行走。

大概,就是從身旁建築物的窗戶,或是屋頂上。

有東西落了下來。

哇,是人——頭腦如此得出結論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看到了什麼。看得清清楚楚。以怪誕的墜落方式,頭朝下,雙臂張開,緊並著的雙腿伸得筆直,而且,如果沒看錯的話,還盯著地面露出了笑容。

然後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與地面衝突,恐怕是臉面著地。

響起什麼東西被擠扁的聲音,各種各樣的東西四處飛散,那傢伙張開雙臂伸直兩腿的姿勢大概又保持了一秒。

隨後雙腿分開倒在地上。不對,應該是倒過來了。

朝著我這邊。

不會吧。

這算什麼。不行不行。哪有這種事。別過來。都說了別過來。瑪利亞羅斯瞪著眼睛心中罵個不停,又一次向後跳了一步,總算是躲開了眼前的屍體,卻和身後的某人撞在了一起,被對方「喂!」地怒喝。明顯是我的不對,因此道了一聲歉正要跑開,頭上又有什麼東西落了過來。抬頭一看,還能是什麼東西啊。

依然是人。

依然張開著雙臂,躲不過去——不,還好,就差一點點。

第二名跳樓者,在瑪利亞羅斯腳趾外三十桑取左右的地方頭部著地。距離實在是太近,拜之所賜身上淋到了一些不想被淋到的東西。瑪利亞羅斯不禁發出呻吟:「——唔呃……」

走在前方四、五美迪爾處的男子被第三名跳樓者直接砸中。兩人摔作一團時,第四名跳樓者就在緊旁與地面碰撞,緊接著第五名、第六名跳樓者又連累數名路過行人遭殃。怎、怎、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等等……」等等——上面又來……?

抬起頭的時候,對方已經近在眼前,可以算是至近距離。這傢伙也同樣張開雙臂,大概兩腿也是並緊伸直著的吧。他的視線與自己對到了一起。

那傢伙是個四十多歲的瘦弱男人,似乎很開心地笑著。根本躲不過去,沒辦法了。這樣的話根本來不及——應該吧……?即便如此瑪利亞羅斯仍試著向側旁閃躲,就在此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

聽到了聲音。含著某些危險而又深不可測的部分、穿透力極強的聲音。瑪利亞羅斯認識這個聲音。

「K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HHH……!」

真是何等驚人的跳躍能力。

聲音的主人高高躍起一記飛踢將第七名跳樓者踹開。

第七名跳樓者撞在建築的外壁上,而聲音的主人則在瑪利亞羅斯身邊二美迪爾處落地。

「——瑪利亞桑……!沒事吧……!?」

「啊……」瑪利亞羅斯正欲點頭又停了下來,再次向上方望去。正好屋頂上又有另外的男人正打算落下。不只是一人,三人、不、四個人。雖然完全不明白具體情況,但可以確定的是有一批自殺志願者正聚集在某個建築物的屋頂上,打算大家一起和睦地跳樓去死。而我似乎恰好位於這莫名其妙的現場之中。瑪利亞羅斯拔腿就跑,為了不再被捲入其中,必須馬上與這幢樓拉開距離。「——露西!這邊……!」

「唔!?啊、是……!」

露西一瞬間就追上了瑪利亞羅斯,真是讓人火大。驚人的爆發力,簡直不真實的加速能力。兩人並排衝過道路來到另一側的建築物附近。回頭一看,似乎這些自殺志願者們終於全員得償所願。那幢建築的屋頂上已經沒有了人影。

「怎麼回事啊、那是……」露西僵硬地笑了笑,「一不留神走散了,正在到處找呢,就發現有人朝著瑪利亞桑撲下來……」

「呀,他們倒不是盯上我了啦……」瑪利亞羅斯嘆了口氣,吞了口唾沫,「……也不只是那個人。有好多人。是啊……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自殺志願者們選擇的建築物,從外側的窗戶數量來判斷,應該是七層高。那種高度,要是腳先落地的話也許不至於馬上死亡,可如果像那樣以頭部、準確地說是臉著地的話肯定會死。連蘇生也不可能。他們應該是想死,可想死的話就自己去死啊,被卷進去的無辜群眾實在是值得同情。我自己也差點遭殃。

道路兩旁嘩然一片。當然啦,就算是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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