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讓罪惡沉沒於悲傷之下 Chapter.9 如此悲傷如此歡喜

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12th 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第十三區

反正大家,都覺得我這種人根本無所謂對吧。

每當怒火上涌、將幾乎念叨出來的這句話吞回肚子里的時候,我太差勁了、我太噁心了、像我這種人和城市裡那些狗屎混賬們又有什麼不同——這種想法都會在腦中回蕩,使我眩暈、頭痛、想要嘔吐、肚子翻滾、渾身冒汗,咬緊牙關,忍耐,根本不知道為什麼非得忍耐不可,不由開始覺得活著真是討厭。

我明明清楚。是啊,一清二楚。這並不是撒嬌的時候。如今正是危急的時刻。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而且和ZOO的大家也並非毫無關聯。所以大家都根本顧不上我——其實不是這樣,其實這都是我自己的問題。如果我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就算是我,如果我能說出口的話,大家也肯定會說,那麼來吧,然後向我招手。牽著我的手,甚至還能帶著我一起前進。

這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而且本來,這件事就並非與我無關。不,是大有關聯。關聯太緊密了。

正因為此,我陷入了動彈不得的境地——並非比喻,實際上,我一直在家裡、在自己的房間里閉門不出。只有在吃飯和洗澡的時候,才會踏出房門一步。實際上連一步也不想出去。但是,被敲著房門說著「吃飯了哦」,如果無視的話可能會被擔心,還說不定會被認為是在耍性子。實際上,內心深處是期望著被擔心的。也無法說完全沒有在耍性子。不過,大家都是很忙的。我也不想給他們增加沒必要的麻煩。這是真話,正是因為這麼想的,所以才和大家一起吃飯。也會好好地說話。就算被問了「怎麼樣了?」,也不會沉默不語。只是以「現在還是有點……」來矇混過去。

誰也不會對我說「就不能說清楚嗎?」,乾脆,不如就用「你差不多也該做出決定了吧?」來叱責我一番也好。大家都比我年長,人生經驗豐富許多,本應能夠給我一點幫助建議的。「這麼做怎麼樣?」「那麼做又如何?」「這個呢?」「也可以這麼辦哦?」——這樣的話,我也會從中選擇一個的呀。至少,會試圖去選擇一個的呀。

什麼都沒有。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我到底打算怎麼辦。到底怎麼做才好。不明白。就算去想、就算思考,越是想越是思考,反而越是不明白。

所以,能不能教教我呀。

我到底應該怎麼做才好呀?

但是,大家都顧不上。比起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而我是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甚至還要往下的。

反正大家,都覺得我這種人根本無所謂對吧。

無視啾「咕!」的制止聲從家中飛奔而出已經是傍晚的事了。大家、怎麼還不回來呀,好晚啊,再過一會兒就好了吧,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等待,等得厭倦了,最終變得無法忍耐。這都是借口。不,連借口都算不上。什麼忍耐?我又哪裡忍耐了?難道不就是在房間裡面嘀嘀咕咕磨磨蹭蹭而已嗎?明明只要我說出來想要做什麼,大家都一定會鼓勵我的。都會幫助我的。然而我卻什麼都決定不下來。我想讓誰來幫我決定。這麼干、那麼做地命令我就好。

因為、我還太年輕,頭腦又不聰明,也不厲害,沒有什麼優點,單純只是個小鬼。就算我做出什麼決斷,那也不一定就是正確的,不、肯定是錯的。我沒有自信,也無法承擔責任,所以才希望有人能告訴我,這條道路才是正確的,為我指引方向,為我畫出地圖,為我領路,如果沒有人在我身邊,我就什麼都做不了。就會因為恐懼,什麼都不敢做。

所以我逃跑了。

根本沒有人追在我屁股後面。也沒有人觸痛我的神經。我只是一個人擅自陷入了被什麼莫名的東西逼迫追趕的心情之中,終於忍不住逃跑了。

從第十二區的多瑪德君府邸離開的露西,穿過環狀路踏入了第九區。已經走到了庫拉那得歡樂街附近,因為畏懼而又折了回去,沿著黑市周邊重新回到了環狀路上。在第二區逛了一會兒,進入了第一區。隨後又在第十三區與第五區之間遊盪。

總長爭奪戰到底怎麼樣了呢。有點在意,也知道地點就在第十一區的北斗門附近。想要去看看。撒謊。如果真的想去看,為什麼卻沒有向那個方向走呢?

露西走在第十三區的高層寺院與高層寺院之間。道路窄得幾乎容不下兩人擦肩而過。時間已經相當晚了。巷子中一片黑暗。總感覺有些陰鬱潮濕。行走的時候,能感覺到周圍的老鼠在四散奔逃。地面和建築外壁肯定都臟污不堪。想要彎腰看看都不由得猶豫不決,又打算邁出腳步的時候卻發現兩腿不聽使喚地釘在原地。於是蹲下來坐在地上背靠牆壁,已經動不了了,也不想動了。明明是因為連一秒也無法安靜地在家裡多待,帶著這種心情來到艾爾甸的街道上散步的,現在卻又這樣躲在這裡默然不語。

實際上,什麼都沒有思考,一根手指都沒有動過,就這樣過去了幾十分鐘,不,恐怕是幾個小時,就這麼待在那裡。

現在到底幾點了呢。沒有帶上表。所以不清楚。

小巷之外能夠看到路燈的光芒,但沒有行人的影子,看來已經是深夜了。

肚子開始餓了,空腹感終於使自己清醒過來。

終究還是沒有找到我啊。歸根到底,像我這種人,根本就不會有人來找嘛。

對此有過期待嗎。其實並沒有。像這種地方,就算想找也找不到的呀。如果真的想被找到的話,就應該選個更加明顯好猜的地方。沒錯。我並沒有想得那麼遠,我就是單純只是不想被找到,所以才隱藏了起來。要是在外面亂逛,說不定就會被抓住了。

「哈哈哈哈哈……」露西發出有氣無力的笑聲,環抱雙臂,將臉埋在膝蓋之間。「……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這些我都明白的。但是……不行啊。這可不是氣餒的時候。是啊,也就是說,我就是在氣餒而已嘛。」

反正大家,都覺得我這種人根本無所謂對吧。

到頭來,這句話才是我的真心。因為大家沒有將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身上,所以看不過眼。僅此而已。當然,如果不是出現了這種情況,我也不會這麼消沉——的吧。如果我沒有發現爸爸的真面目的話。

絞刑執行人99。惡德再生的晚宴。與爸爸很像的男人。他已經死了。被秩序守護者的死神殺死了。表揚我吧,爸爸。那是他臨終前的話。他似乎是名為SI的男人的替身。他並非露西·阿什卡巴德的爸爸。而是SI的替身、同時也是兒子。SI似乎是個大惡人,雖然露西只是聽過有關他的傳聞,但光是拿兒子當替身這件事,就很過分。太過分了。果然他就是個大惡人。

這個大惡人,有可能是我的爸爸。

而那個替身,大概就是我的哥哥。雖然母親不同,但都是爸爸的兒子,有一半的血彼此相連。

確認的方法——就算有,也無法實施了。替身的屍體被秩序守護者搬走了。之後他們打算怎麼處理屍體,露西也不清楚。雖然想知道,但也清楚還是不知道比較好。至少,肯定不會被鄭重地埋葬。所以,真相到底如何,已經無法確認了——說謊。這是徹頭徹尾的謊言。露西其實早就確信了。

那就是自己的哥哥。而臭名遠揚的大惡人SI,就是我的爸爸。

我是一個惡貫滿盈之人的兒子,而那個惡徒曾經與秩序守護者、以及ZOO之間有過戰鬥。那是場激烈的戰鬥,最後的結果,多瑪德君為友人報了仇。惡徒被殺死了。本應被殺死了,然而如今卻又再一次在艾爾甸出現。

露西的右拳敲在堅硬的地面上。「……為什麼啊?為什麼大家、在我的面前都是一副平和的表情啊?這難道不奇怪嗎。我可是……要是我的話,肯定做不到的呀。像我這種心胸狹窄的人果然無法與大家相提並論吶。我明白的。我明白,但是無法接受。怎麼可能忍得住去接受啊。」

又一次,捶打了一下地面。連發泄的時候都怕疼而收著一分力的我實在是噁心得連自己都受不了。「……沒辦法和秩序守護者的人一起行動啊。不可能啊。在他們面前我又該做出什麼表情才好。也不知道會被說什麼。就算他們想要對我做什麼,也無法反抗。好可怕啊……」

所以說,希望能有人對我說「已經沒事了」。還有「發生什麼的話我會保護你的」、「什麼都不用擔心,所以跟上來吧」、「你就打算像這樣一直待著?什麼都不做?這可不像話呀。這樣可不好,來,跟我們一起」,我想要聽到這些話呀。大家也都明白的吧。反正我的願望你們都能一眼看穿的吧?既然如此,為何又?也就是說,反正大家都覺得我這種人根本無所謂對吧。到頭來,果然還是這樣,就是這樣沒錯了。

待在這裡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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