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nage 899 4th revolution 24th day
大陸北橫貫道
「能看到東門啦。」
咣里咣當奔行著的馬車中某人大喊道。凡是聽到這聲的男人們,都紛紛把身體擠出窗外。看到前方的景象,便『哦哦』『不會吧!』『呀吼~』這般叫喚起來。
露西雖然也想親眼去看看,卻沒有勇氣靠近被男人們佔領了的窗口。馬車裡的乘客全員,都比露西的年齡大出一截。而且不論是從面相還是打扮來看,都不像是些易與之輩。像他們那樣的人應該多加留意,一不留神說不定就會被怎麼樣了。至今為止也算經歷了漫長的旅程,這點經驗和心得還是有的。盡責一點的城門守衛光是看到他們的臉,就會把他們趕跑,就是這麼一幫傢伙。
為了警戒,露西在頭上戴了一個眼部開洞的金屬桶。這東西原本是在故鄉去東岸時戴的防護用具,以免被石頭砸傷了頭。然而不知為何,在村外一戴上這桶,周圍的人就都離自己遠遠的了。
一定是這桶,有著震懾他人,讓人敬畏的神秘力量。
在從哈茲佛獨立軍領的摩爾古斯丁市出發、終點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的這輛公共馬車上,這桶也是效果拔群。雖然最初也會有人過來搭話,只要不做回應,他們馬上便將露西無視了。在這明顯超載、狹窄、惡臭、難以呼吸的馬車車廂里,戴著鐵桶縮成小小一團蹲在角落的露西,就如同被丟棄的、毫不起眼的擺設一樣。嘛這樣也不錯,比起和這幫可怕的人扯上關係,當個擺設要好得多了。
露西是個擺設,擺設就乖乖地像個擺設一樣就好。
馬上就到了。安靜的待著,再不一會兒就要到艾爾甸了。
不久,馬車停了下來。車夫拉開艙門,歡聲嚎叫著的男人們如雪崩一般迸了出去。
露西忍耐了一會兒。我最後出去就好了,我又不想被這幫男人擠成罐頭。說是這麼說,雙腳還是有些顫抖。艾爾甸。終於到了。終於來到了這艾爾甸。
這其中既有成就感,也有單純的喜悅,外加一點點期待。這是陌生的城市。雖然自從離開故鄉,也經過了不少地方,但艾爾甸是不同的。一定到處都是稀奇的事物吧,畢竟是相當
有名的城市。聽過人講:『世界盡頭的人們生活的城市,這便是艾爾甸』。當然,也有些許的
不安。不,說實話,不安是最強烈的。
馬車不知何時已經變空了。
乘客只剩下露西一個人。
「喂,桶子。愣著幹啥呢。趕緊滾下去。」
車夫煩躁地怒喝著,指著馬車外。
桶子。
這輛公共馬車上的人稱呼露西的名字。
到此為止了。
露西站了起來,拎起隨身帶著的麻袋。這麻袋姑且縫了兩根繩子,可以背在肩上。聽說艾爾甸的治安很差,以防萬一還是把兩手空出來比較好。露西背上麻袋,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車夫關上了艙門。
馬車剛剛離開,突然又有另外一輛馬車沖了過來。如果不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橫著一躍,絕對就要被這馬車軋死了。雖然沒被軋死,不過露西也倒在了道路中央,剛要爬起身來,就被路過的人一腳踢飛。
「擋道了白痴。」
「對、對不起……」
翻滾著爬起來,驚恐地環視周圍才剛一圈,身後又傳來一道猛擊。
「滾邊兒去渣滓!」
「啊——」
「搞什麼啊這垃圾玩意兒!」
「呀——」
「一邊兒待著去我趕急事兒呢!」
「唔——」
「去死!」
「噫——」
被撞倒,被推開,被踢得在地上打滾,鐵桶撞擊在瀝青地面上發出哀鳴。因為鐵桶內用繩子套住了下巴,沒有被撞掉,但在眼部位置開的洞被撞歪到了一邊去。這下什麼也看不見了。正要把桶扶正的時候,又被打了,被踹了。啊已經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了。悲鳴著崩潰著想要從這一片黑暗中逃離,突然又被人怒吼:
「閃開閃開閃開!想死嗎你!」
難道又站到馬車前面了嗎。惶恐著想要回頭,隨即便被某種東西衝擊踉蹌著然後又被什麼東西撞到了。在交錯迫近著的叫罵聲中拚命的奔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不知道應該對誰道歉但是不斷重複著。然後終於把桶的位置擺正了。至少前方的東西能看得見了。那是一條狹窄的小巷,全速逃跑著闖了進來,已經達到極限的露西癱倒在地上。
好難受,從頭到腳都在疼。疼得流淚了。
這就是,艾爾甸。
父親就在這種城市裡嗎。
如果真的就在這裡的話,好想馬上見面,馬上見面然後被父親緊緊地抱住。
得趕緊找到父親。
就是為了尋找父親,才從遙遠的西•西里,千里迢迢來到來到這艾爾甸的。
只是,我真的能找到嗎……
搖了搖頭,把軟弱的想法從腦中清空。
露西從地上爬起來,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形象。
在旅途中買的雨衣,最初明明是漂亮的純白,如今那白色已經全不見蹤影。雖然自己也洗過很多次,但上面落下的污黃無論如何也清除不掉。雨衣下面就只剩下內衣了。襪子上開了個大洞,鞋底快要脫落了。雨衣口袋裡還有一柄叉子,不知是什麼時候覺得應該會有用才放進去的。到底會有什麼用啊……拿來護身用也完全不可靠。要說護身,本來有從家裡帶上一把刀。然而在途中便生了銹多了缺口,覺得不能用了就扔掉了。如果好好磨一磨說不定還能用呢,要是沒扔掉就好了。
身上的東西,只有這些。
「……哎?」
奇怪。好像少了什麼東西。不對,不是『好像』。
麻袋不見了。
不應該啊!明明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還背著呢。沒錯,這點我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還是在的。什麼時候不見的啊。不記得了。一定是是被撞被打被踢得在地上打滾的時候,繩子斷了吧。麻袋中有替換的內衣和一些錢,除此以外,還有存放著母親遺發的小盒子和母親的日記,本來是打算要交給父親的。毫無疑問,這簡直是天大的事故。找父親之前,得先把這麻袋找到才行。
回過身來,從小巷裡向外探出頭去觀望。
或許是因為在城門附近,來往的人數十分驚人。而且,每一個人看上去都殺氣騰騰的。還是說,只是因為我自己剛才的遭遇,才會覺得他們特別兇悍么。
鼓起勇氣擠入人流,來到了之前從馬車上下來的地方。什麼也沒有。不如說,這地方到底對不對啊。還沒能來得及仔細考慮,又一輛馬車飛速駛來。在這一帶閃躲著來回搜索了好幾遍,還是沒能找到。
莫非,是被誰拿走了嗎。如果真是這樣,在這個被人擠滿的城市裡,怎麼才能找到一個麻袋啊。麻煩了,這下真的麻煩了。怎麼辦啊。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被人流不知推向了何處。
這是哪裡呀,這條路通向哪裡呀,這些人湧向哪裡呀。
感到疲累了在路邊坐下,環視四周,像露西一樣伏著身子坐在地上的人還有好幾個,甚至還有的人直愣愣地趴在地上。這人還活著嗎。然而也沒有去確認的膽量。
再度起身,剛邁動步子,立馬又被人群吞噬了。
視線飄搖不定,好像連自己是誰都要搞不清楚了。不,這還不至於,不過正在挪動著的這雙腳到底是誰的已經分不清了。從鐵桶的孔洞中看到的街道,不像是現實,是誰靠空想描繪出的夢境吧。
太陽已經西垂。
到達艾爾甸的時候才剛剛中午。自那以後到底過了多久啊。
現在所處的這一帶亂糟糟的,十分微妙。道路有寬有窄,一旦踏了進去,就好像進了迷宮。建築物有新有舊,緊密貼靠著把道路填得密密麻麻,好像在列陣打仗一樣。與其說是在道路兩側有建築,不如說是人們把建築之間的空隙當做道路使用。
而且,這些建築外表看上去都十分花哨。大多還在外面立著看板。到底是做什麼的商店啊。這裡的氛圍也不像是商店街。從剛才開始——說是剛才,但是所謂剛才到底是什麼時候已經不記得了——路上的行人就變少了。
而穿著奇怪衣服的人、尤其是女性的打扮讓人側目。
比如說,某個女性雖然上身披著毛皮外衣,下身卻除了內褲什麼都沒穿。
其他的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