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黑與白的盡頭 chapter.3 做為朋友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6th 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地下區D8

「怪蟲坩堝岡茲蓋爾」

為人,我立志成為醫術士,學習醫術式,以幫助他人。

為己,我拜多瓦寧古為師,苦修鵺流古式戰鬥術,以求自保。

為友,我發現為同伴行動有如除罪的燈火,照亮了我的道路。我便順其自然,並告訴自己,即使是這樣的我也能不偏不倚地走下去。

我十分幸福。能以這樣的方式生活、生存,身邊有同伴、喜愛的人;願意守護大家,大家也守護著我。

這樣的溫暖深深刺進了我的胸口。

我可以笑嗎?

我有資格笑嗎?

並沒有。

我是代替由莉卡而笑,為由莉卡而活。不是自己,是自己以外的某個人。這是我給她的微薄補償,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

我總是找借口逃避。

因為我太幸福,不得不繼續為自己找借口。

我真的能過得這麼快樂嗎?

莎菲妮亞加入ZOO後,我認識了瑪利亞。我們三人一起逛街吃喝,每個回憶都是那麼地燦爛,忘也忘不了。即使沒做什麼特別的事,光是閑話家常就能讓時光悄然溜走。然而到了夜深人靜獨守空房時,我就得使盡餘力驅散充斥心中的歉疚。

和他們相處的確很快樂,但那只是代替由莉卡享樂。本該品嘗幸福滋味、走這段人生的是她,不是我。仔細想想,那些時候我快樂歸快樂,卻仍保持著某種冷靜,並非打從心底快樂。我無法成為那種單純的傻瓜。不行,絕不可以。

就算能那麼想,我也無法將這副身體還給由莉卡。

只會淪為自我滿足。

蒙昧自己的良心。

「別再這麼想了。」由莉卡在夢中拍拍我的肩。「夠了,姐姐,別再顧慮我,真的夠了。我不忍心再看下去,看你折磨自己,我也會心痛的。」

胡說,鬼話連篇。由莉卡不會說那種話,不可能的。

因為由莉卡已經不在了。

縱使由莉卡就在鏡中,能笑能哭什麼都行,但那不是由莉卡。

我一直在欺騙自己。我是個懦夫,我不是代替由莉卡而活,只是活在她的庇蔭下。是她給了我新的生命,但我無法、不願意認清事實。漸漸地,我終於明白那代表什麼意義。

我將責任都推給了由莉卡。

我將選擇這人生的責任,都推卸給已經消失、不在世上,早夭的妹妹由莉卡。

我真是個卑鄙小人。

姐姐浪費了你給我的生命,成了這麼一個可悲的人,對不起。要不是你,我不會遭遇那麼多快樂,不會認識那麼多重要的夥伴。但我卻沒有真心享受那份喜悅,逃避「活著的是我自己」這個事實。

可是,我不會再逃了,再也不逃避了。我不是其他的誰,要正視自己確實存在的事實。

我很重視ZOO的夥伴。一想到多瓦寧古無論相隔多遠,都必定會像個有些笨拙的父親守望著我,心裡就湧現一股力量,使我仰望天空。多瑪德君的背又寬又可靠,卡塔力就像個愛添麻煩的弟弟,莎菲妮亞和瑪利亞都是好重要好重要、終日作伴也不會膩,我最喜歡的好朋友。

我很高興能能認識大家,真的很高興。

活著真是太好了。

由莉卡。

我由衷感謝你給我的這條性命。

也許有一天,我會放下你的名字。

也許屆時我會大哭一場,變得裹足不前,但這不會持續太久,我將繼續邁進。而且會有一群人在背後推我,甚至牽我的手助我前進。

大家。

特別是莎菲妮亞和瑪利亞。

是你們給了我勇氣。

我不明白瑪利亞現在為何如此消沉,也不能為此就要他明講。不過他是我最愛的朋友,我一定得幫幫他。我要將他給我的力量,分給此時懼於前進的他。

雖然能做的只有這麼多,我仍希望你能好好看著我。

我會全力奮戰,讓你看看我的勝利。

放心吧,我有勝算。對手兩人一組,一人使的看來是體術,另一人是棍法。我的棍法也不是普通人比得上的,況且我還有醫術式。飛燕擁有遠超乎外表的高強實力,雖不知能否和皮巴涅魯或亞濟安相提並論,至少交起手來不會屈居劣勢。他個頭雖小,力量卻出奇地強,且招式運用自如,膽量更是不落人後。我可以專註於輔助飛燕,以醫術式治療他的傷。若是輕傷,我有在數秒間完成應急處理的自信。或許有點自賣自誇,如果得選個搭檔,我定是最佳人選之一。

「嗯嗯~……」

飛燕嘴彎成ヘ字形交抱雙臂,似乎在想些什麼,很快地鬆開眉間,露出太陽般的熱情笑容。

「沒差,反正搭檔是我,沒什麼好怕的。而且由莉也是超強的哩!」

「嗯!」

點著頭的皮巴涅魯臉上微微抽搐,荊王略為浮躁地托正墨鏡清咳一聲,亞濟安也以食指摳摳臉頰。

由莉卡頓時張大了眼。亞濟安端正的臉龐在第一場決鬥後變形得凄慘不堪,現在卻不大相同。他的唇仍是坑坑疤疤,臉上也青一片腫一塊的,卻給人「沒那麼嚴重」的感覺,宛如前一秒的他傷得更重。這是誤判還是純屬錯覺呢。

「那麼,這就表示各位已經決定好參加第二場決鬥了兩位人選羅?」

亞克賽爾轉動獨一無二的怪眼睛接連瞥過由莉卡和飛燕。由莉卡想點頭,卻突然短聲尖叫。

「什麼事都要問一次,你這禿頭章魚煩不煩啊?」

還來不及反應,由莉卡已被飛燕一把抱起。

「咦?咦?咦……?」

「好——!我們上————!」

飛燕抱著由莉卡輕輕一跳,踏上欄杆縱身飛躍。雖不至於弄不清狀況,沒有心理準備的我仍嚇了一大跳。看台高度有五美迪爾,直接翻下來都有點高,用不著再多跳這一步吧。一開始落下,內臟向上推擠的感覺便襲向全身,全身毛孔也猛然張開了一樣。但不知為何,其實還挺暢快的。

他真是個不可思議的男孩。

不過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就是了,我們兩個同年,叫他男孩或許有點奇怪,但對我而言他還是個男孩。

這不行、那不行、沒辦法、辦不到。我想,大部分的人都像這樣,在忍耐和放棄中成長。人生路上到處都是想接近卻接近不了的事物,同時又不希望他人太過接近,若不關在自己築起的牆中,就怕會傷了別人也傷自己,安不下心。所以有時乾脆抱起雙腿獨自度日,並覺得人人皆是如此而縮回為輕拍他人肩膀而伸出的手,告訴自己暫時別打擾對方。我想,不是只有自己這麼認為。每個人都有膽怯、消極、不安的時候,也會因此感到孤單、痛苦,希望能有個會令人大吃一驚的人牽起自己的手。

說不定,飛燕不是這種人。

他總是不等人拒絕就任性胡來,像陣不聽話的風牽著我團團轉。但見到那樣的他、近距離感到他的存在,就有種自己曾以為辦不到的事都能成真的感覺。那怎麼不行,這當然可以,被牆擋了就翻過去,想接近就接近,受不了再後退就好,一點也不難。他就是能讓我忍不住這麼想。

著地的衝擊沒有想像中大。

幸好我並不擔心。

飛燕一放下由莉卡就雙手舉過頭交疊起來,伸展身體,並旋轉肩頸手腳扭動上身,接連延展左右兩膝。

「由莉,柔軟操一定要確實做好喔。雖然我是有點一廂情願,不過他們好像真的能讓我們痛快玩一場耶。」

「不、不用你戳我也會做啦——」

由莉卡急忙屈伸身體各處。身子活絡到一定程度後,力氣就會充斥全身,五感也變得敏銳。

至於兩名對手,較矮的霍汪和較高的葛溫兄弟倆,一直都像雕像般動也不動,且靜得詭異。再怎麼觀察,也只知道他們既無動搖也不亢奮,得不到任何外表想像不出的資訊。也就是要打了才知道,好極了。

回頭一望,亞濟安和蓓蒂平和地低頭看著我,那個叫約格的還是保持著猜不透心思的表情;戴著墨鏡的荊王表情本來就不好辨識,皮巴涅魯對我點了點頭;一手握著欄杆的多瑪德君挑起了一邊眉毛,多半是在擔心我吧,莎菲妮亞面色鐵青地緊抓著他,害我都為她擔心了。別緊張,相信我吧。莎菲妮亞,厄運纏身的你已經是過去式了。

一和卡塔力對上眼,他就喔喔喔喔喔喔喔地大吼著對我揮動雙手。那是在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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