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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小時候的事了。
我將比我年長、且體型壯碩許多的孩子耳朵咬得稀爛。
那小子原本是在某個裝出慈善家嘴臉的偽善貴族所經營,充滿屎尿味的孤兒院中作威作福的暴君。無論對誰都恣意地逞欲或施加各種暴行,是天生的虐待狂、反社會人格、變態的臭小鬼。
將那傢伙的雙耳咬爛後,我成了孤兒院的英雄。
下個瞬間又化為新任暴君。
我是個比他還重度的虐待狂、反社會人格、變態的臭小鬼。
孤兒院成為我的王國。
那是我小時候的事了。
那份回憶窮極無聊、不值一提,且可有可無,早已被我捨棄在這污濁不堪的塵埃從空中飄落、黎明前的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第九區‧庫拉納德歡樂街以外的遙遠街道了。
「不過那女人還不差,上過之後就殺掉未免有些可惜啦。」
頂著飛機跑道頭(※註:將中間頭髮剃光,只留下兩側頭髮,與龐克頭相反的髮型)的銀疾輕撫下顎訕笑著。他雖然是個殘暴的傢伙,但笑聲充滿諂媚,令人感到不快。而在銀疾身旁拍著手發出嘎嘎嘎的怪聲、留著辮子的約翰‧比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過也沒辦法,誰叫那女人不懂得什麼叫售後服務哩?不聽話的女人就是要上過後殺掉,否則就會被爬到頭上來,不給她一點顏色瞧瞧怎麼行?」
「獃子!給她顏色瞧瞧後就死掉不就沒有意義了嗎?嗚嘿哈哈哈哈嘿哈哈!」
「那倒是!嘎嘎嘎!」
「約翰‧比,你真是個大白痴。」
「吵死了銀疾,你沒資格說我。」
「不,像你這麼笨的傢伙天底下還找不到幾個哩。老大你不這麼認為嗎?」
「沒、沒沒沒沒有這回事對吧,老大?」
銀疾藉由貶低約翰‧比來讓自己顯得多少有用一些,而約翰‧比則打算扮演即使被銀疾揶揄也不會怨恨對方的好好先生。兩人明明都是不折不扣的殺人兇手,這副像被馴養的狗一般的姿態是怎麼回事?
念頭一閃。殺了他們吧?
我就這樣重複著同樣的事。支配他人、得手後感到厭煩、破壞、再次感到饑渴。不應該是這樣的,這種煩躁的情緒一直在腦海里揮之不去。我想要的不是這種東西。那麼,又是什麼?我想追求的究竟是什麼……?
「約翰‧比。」
被點名的約翰‧比臉部抽搐著,咽了咽口水。
而在一旁等著看好戲的銀疾,比連毛蟲都不如的害蟲還要差勁,跟臭氣衝天、令人難以忍受的廚餘沒什麼兩樣。
「銀疾,你也是。你們都是白痴,是比水蚤還低等的垃圾。」
約翰‧比與銀疾瞬間四目相對,接著露出僵硬扭曲的諂媚笑容。對不起,您說得沒錯,兩人低下頭想用開玩笑的語氣矇混過去,但卻冷汗直流,渾身打顫。只會諂媚奉承的傢伙,煩死了,混賬,無聊。沒錯,無聊,一切都是這麼無趣,無趣至極,令人不禁萌生殺意。沒錯,殺,殺,殺了他們。
我舔了舔嘴唇、一歪頭,兩人就倒退了好幾步。但他們撿回了一條命。
「——白髮、左右不對稱的奇特服裝、總像抽搐般的表情、右眼藍左眼黑,簡單好認,絕對不會錯。」
前方。
那傢伙從十美迪爾前的角落走出來,站在道路正中央。
那是個身穿長度及膝的外套、留著凌亂鬍子、眉毛下垂的男人。
「你是『蛇蠍』的塔里艾洛吧?」
「你、你是誰?」
「什麼人?」
銀疾和約翰‧比立刻拔出武器擺出架勢。但他們倆或許正在內心鬆了一口氣也說不定。要是那傢伙沒有出現,自己現在不曉得會變成怎樣。我——大概已經讓銀疾和約翰.比停止呼吸了。但是做那種事並沒有任何理由,不過是發泄情緒罷了。
塔里艾洛。
那確實是我的名字。
塔里艾洛瞇起右眼,左眼睜得老大。
「那又怎樣?」
「我是來請你還錢的。」
「錢……?」
「沒錯。」
那傢伙從外套口袋中拿出折得爛爛的紙張,攤開放到地上。
「這是付款通知,畢竟是工作,我還是做了一份。」
「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塔里艾洛將銀疾和約翰‧比推開,踩上紙張。
「我是不借錢主義者。」
「我想也是,像你這種人,與其用借的,倒不如直接用搶的。沒錯吧?」
那傢伙露出淺笑,將雙手伸到腰後,要動手嗎?
「我知道的。雖然我是討債人,但工作並不一定是要回借款。我要請你還來的,是六天前你和你的手下殺了某個男人後搶走的錢。男人的名字是衛‧魯茲,他每次總是將當侵入者好不容易賺到的錢拿去賭博花光,是個沒用的傢伙。發色是棕色、眼睛是深藍色、W型下巴、大鼻子。身高約為一百七十六桑取美迪爾,體重雖然不確定——」
「你這傢伙,凈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話!」
「看我怎麼讓你閉嘴……!」
銀疾和約翰‧比沖向那男人的瞬間,我對於收這些雜碎當手下的自己感到火大。對方可是以一對三也面不改色的男人。光是這樣就能看出他並非簡單的角色,而且他全身上下沒有半點空隙,很明顯是職業級的。
但那兩個白痴卻了無新意、毫無準備的直直向前衝過去。因為對方乍看之不怎麼起眼,所以誤認為只要兩人一起上就能打倒他嗎?若是這樣,他們就真的是毫無用處的大笨蛋,很快就會因為自己無藥可救的愚蠢得到相對的報應了吧。
「——咿!」「啊嘎……!」
結果,兩個白痴就這樣被那個男人從身後抽出的棍棒打中側臉,難看地倒在地上。左手持棍、右手握著摩德洛里短刀,是雙刀流嗎?但那傢伙並沒有砍了那些白痴,只用左手的棍棒兩三下解決掉。剛才那傢伙是怎麼移動的?速度絕對不慢,但似乎也沒有多快,而且半點魄力之類的都感覺不到。簡直像是他們兩人自己沖向那傢伙的棍棒挨揍似的。儘管不可思議,但這件事就這樣理所當然般的發生了。他究竟是什麼人?
「你用的招術很特別哩。」
「沒那回事。『蛇蠍』的塔里艾洛,據說你會使暗器是嗎?」
「沒錯。」
塔里艾洛右臂由下往上一揮,某樣東西從袖子里倏地飛出,是鎖煉,前端掛有秤錘。男人側身躲過了秤錘,但塔里艾洛一開始瞄準的就不是那傢伙,而是他右手上的刀。
「就是這樣。」
抓緊順勢纏住短刀的鎖煉使勁一拉。那傢伙沒將刀放開也好,這使得他腳步略微不穩,這樣就已足夠了。
塔里艾洛向前衝去。那傢伙雖然用棍棒瞄準塔里艾洛的側臉,但那種東西只要用綁在右手的護腕便能輕鬆擋下。作勢要衝進他懷裡攻擊他,趁機縮短距離。原本打算趁那傢伙閃開時纏住他來個頭錘,但卻沒能成功。
不知何時,那傢伙背對著塔里艾洛。
他看見那傢伙的後腦勺。
就在下一秒鐘。
塔里艾洛飄了起來。
被摔出去了嗎?莫名其妙。那傢伙果然會使用特別的招術。塔里艾洛笑了,他一邊笑著,一邊縮起身子準備承受衝擊。那傢伙看穿他的動作,將鎖煉用力一扯,因此塔里艾洛是從肩膀先撞到地面的。
會被殺掉,他心想。
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自己確實是活著的。
在這裡,在這個世界,呼吸著。
有好一陣子遺忘,而現在又回想起來了。
塔里艾洛睜大雙眼,立刻掌握了自己現在的狀況。鎖煉已經被砍斷了。而我以右肩著地的難看姿勢倒在地上,那傢伙近在眼前,現在似乎正準備揮下手中的刀。我當時一定在想,下一秒,我的頭就會被他的刀砍碎,腦漿迸裂,一邊嘎嘎地笑著死去,就是這麼一回事嗎?若是維持現狀就會變成這樣。
不,才不會哩。
塔里艾洛將左後方的牙齒咬碎。裝入特製牙齒中的皮區寇特H與唾液和空氣產生化學反應,轉變為大量的紅色黏液,一瞬間便充滿整個口腔。塔里艾洛將其啐向對方。
「——什……!」
包括臉部,整個上半身被紅色黏液覆蓋,使得那傢伙一時間停止了動作。當然,短刀也是。塔里艾洛趁隙起身,用左手靈敏地將小刀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