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SEASIDE BLOODEDGE 幸福的原形

Omenage89711threvolution3rd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傑德里巴爾摩亞地區

「破曉飯店」

我決定今晚要喝個痛快,也帶來了各式各樣的酒。丹蒂斯潘的香檳丶五七年的拉多葛拉斯艾爾丶費加諾的二十年產品丶黑暗大陸的代表性蒸餾酒阿魯涅格諾亞。這些全都是我為了這一刻的來臨而準備的個人私藏。因為朋友可以嘗得出同一品牌的五六年和七八年的產品到底有何差別,所以準備合他口的酒,也是我的初衷之一吧?

場地位於巴爾摩亞地區灣岸道路旁的破曉飯店最頂樓,是能夠眺望夜空繁星與寶石般夜景的相連套房。我一概不讓表面殷勤的服務生進入房間,也不使喚飯店的主廚,而是請值得信賴的熟識廚師來為我們準備料理。乾貝的慕絲和魚子醬明蝦。香煎鵝肝醬佐以蛋花。鮑魚丶魚白與達爾夫螃蟹的炭烤料理搭配香檳醬汁。黑胡椒口味的香煎菲力牛排。椰子口味的慕絲塔內填焦糖冰淇淋丶再搭配南國水果。菜色豐富族繁不及備載。材料當然全都是高級品,廚師的廚藝就算不敢說是特優,也稱得上是一流。只愛高級品的朋友,也能夠感到滿足吧?事實上,那位嘴巴很刁的朋友,在吃飯時幾乎沒有任何的抱怨。雖然是幾乎,但也並非完全沒有怨言就是。

他本來就是話少的人。

「今天抱歉啦。」

即使安佐潘卡羅一邊喝著未經稀釋的阿魯涅格諾亞一邊這樣說著,強傑克頓裘克也只是「哼」了一聲。到底是做了什麽事讓朋友不高興呢?儘管安佐也不是不明白,但他只是輕輕地聳聳肩。裘克則是將杯中剩下一半左右的阿魯涅格諾亞一乾而盡,露出一副焦慮不安的模樣。儘管如此,他還是一語不發。安佐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得繼續說話:

「『認親儀式』必須要有值得信任卻不是家族人士的參與者,我們的習慣就是這樣。唉,這是卡雷那的古老風俗啊,你可別笑我們。我還是認為,即使再無聊丶沒有任何意義,該遵守的東西還是要遵守才行。我們必須遵守它,然後傳承下去。一旦中斷丶消失的話,要重新找回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人類的生活,不只是傳宗接代而已吧?這樣的話跟野獸沒有兩樣。正因為人類可以遺留血緣以外的東西給後世,所以人類才會是人類不是嗎?你怎麽想呢不管怎麽說,平常我總是請喬瑟夫來做,但這次我希望你務必可以來幫忙。不過老實說,這只是藉口,其實我只是想跟你喝酒罷了。」

裘克用右手覆蓋空無一物的玻璃杯,眺望窗外的夜景。他盤起腿,左手摸著下巴,看起來好像在聽安佐說話,又好像不是這樣。

「但是,我雖然變成了許多人的家長,但那個裡克啊有點與眾不同。四年前,他全身赤裸地被衝上赤足地區的海岸,然後被一位名為蘿拉的女人收留。關於他的過去,無論別人再怎麽詢問,他都不說。雖然我曾想過,該不會他失去記憶了?但事實好像並非如此。在他身上,不知道是不是發生過什麽大事呢?卡雷那有一句這樣的諺語。沒錯以共通語來說,就是『幸福的孩子即使在戰場上也能在愉快的夢中死去』吧?」

「真是沒品味的翻譯。」

正以為他終於開口說話了,沒想到態度卻相當惡劣。

「如果以原文直譯過來,就是這樣吧?幸福的童年,能夠讓死在沙場上的士兵作個幸福的美夢。在這句話中,幸福這個辭彙被使用了兩次。而你故意把其中一個幸福以其他辭彙代替,可真是大錯特錯。那是因為,這句話就因為重複了幸福一詞才有意義。無法反芻的幸福並不是幸福,至少創造這句諺語的人是這樣想的。正因如此,士兵才能在幸福的夢中死去。而且,幸福和愉快絕對不一樣。甜美的痛苦也能夠變成幸福。此外,在原文中,重複兩次幸福還能讓這句諺語擁有獨特的韻律。也就是說,你以愉快來取代幸福,就是犯了三重的決定性錯誤。你根本就是世間少有的天才大笨蛋。」

「那麽,你又會怎麽翻譯這句話?」

「幸福的甘霖只會降臨在小笨蛋身上。」

「你這樣不就沒有保留諺語的原形嗎?」

「藝術的本質就是破壞和創造。」

「有人在跟你討論藝術嗎?」

「啊,我們在說一個沒有雙親丶也得不到幸福原形的悲哀臭小鬼的故事吧?」

「幸福的原形嗎?」

「你剛剛曾經說過吧?人類正因為可以遺留血緣以外的事物給後世,所以才能稱之為人。幸福的概念也是其中一種。幸福無法靠血緣傳承。父母傳給兒女雖然親子關係並非必要條件,但人類只有在人身上深植幸福的原形,才能逐漸把幸福理出輪廓,讓人可以明顯感知。」

「我的孩子中,有很多這種人。」

「追逐幸福影子的人啊。」

「那是什麽意思?」

「悲哀的臭小鬼啊,以為這就是幸福,所以會拚命去追求,無論如何都想把幸福弄到手。但是,每當他們碰觸到幸福,幸福就會溜走,不留一點觸感。這並不是幸福,而只是幸福的影子。」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持續追尋影子吧?」

「沒錯。他們踏著你的影子。」

裘克把右手從玻璃杯上移開。站在牆邊的克羅蒂亞馬上想要靠過來,但安佐輕輕舉手制止她,然後幫裘克的玻璃杯斟滿阿魯涅格諾亞。阿魯涅格諾亞,意思是黑暗的寶藏。它正如其名,顏色是接近黑色的褐色,擁有獨特的香氣,味道雖然很重,但習慣後就會上癮。裘克仰首一飲,搖了搖裡面的酒只剩一半不到的玻璃杯。

「你們卡雷那人,只要一有什麽事,就以決鬥或單挑之類的方式互相殘殺,真是一群野蠻丶愚蠢丶卻又可愛的人。父親們因為一時的狂熱而輕易喪命。但是,對小孩子而言父親是必要的。比起死去的父親,他們更需要賢明堅強的父親。因此,你們樹立了『沒有血緣關係的血族』這種美一麗的系統。雖然你剛才在解說家族系統時好像露出很得意的表情,但恐怕我知道得可比你詳細了好幾倍喔。沒錯瑪爾菲多在卡雷那古語中有『強過於王者』的意思。成為義子的人,要在成為義父的人面前跪下,親吻對方的手背和腳背,而義父則要回親義子的額頭。然後義子必須對義父呼喊:瑪爾菲多,我愛您,請您守護我,我以性命擔保,絕不會違背契約。這個儀式雖然很簡單,卻意味深重。我並不討厭這個儀式。不過很遺憾的是,在發源地卡雷那自治州內,由於帝國法律嚴明禁止決鬥,所以父親們也不會喪生,瑪爾菲多也就因此變得儀式化,喪失了原本的意義。卡雷那的血緣,在母地喔不,應該說是父地之中,逐漸變得軟弱稀薄,總有一天會滅絕吧?安佐潘卡羅。勇猛的丶愚蠢的丶頑強的丶可愛的卡雷那男兒啊,你們離開故鄉,在這塊傑德里的土地上讓卡雷那的血緣開花結果,如今卻即將凋零啊,這個笨蛋。」

「但是,得有人出面阻止才行。」

「我不是說過,你只要關心你那個可愛的家族就夠了。」

「好幾個人被殺了。我的義子,有好幾位被殺了。」

「血債血還,是嗎?」

「我是卡雷那人啊。」

「我知道,安佐潘卡羅。」

「強.傑克頓裘克,我非常感謝你。」

「夠了。感覺好噁心。」

「不,要不是你,我早就被曼夫雷德殺死了。我並不怕死,卡雷那的男人都是這樣。不過,我卻不忍心留下老婆一個人。她比我早一步離開人世這件事,儘管對我而言是很大的打擊,但仔細想想,我覺得或許這樣也好。」

「你的老婆真是個好女人。」

「是啊。沒有比她更好的女人了。」

「她當你的老婆,真是太浪費了。」

「我也這麽想。」

「哼。雖然我浪費時間,跟你有段不算短的交情沒錯,那也只是我對於過去在曼夫雷德一家直營店中受到了相當惡劣的服務,因而提出正當抗議。」

「就算對方服務再怎麽差,我還是覺得為了抗議而連殺十人是有點太過分了。」

「是九人啦。多了一個位數,給人的印象就會完全不同,給我注意點。再說,又不是我先出手的。也罷,不過當時我還年輕,所以確實沒有什麽耐性就是。雖說如此,我可是非常完美地把他們全部殺光了喔。」

「如果放任你不管,你一定會殺更多人吧?要不是我介入其中收拾殘局的話,一定會這樣。」

「不過,你那樣堂堂正正地闖入曼夫雷德的店裡,替殺光工作人員的男人擔保,可真是豁出去了呢。」

「因為我那時也很年輕啊,當然是比你還要老啦。我當時多少也是想要讓曼夫雷德的面子掃地而去挑釁,好讓他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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