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nage89710threvolution8th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第十二區
RSW
「彷徨之魂區」
chapte.10
愛與殺戮的摩天樓
「沒事吧?」
他輕拍著我的背,我卻無法將他的手撥開。太難堪了。我不願被人見到這種因撞到頭而大嘔特嘔的醜態,不限於他,任何人都一樣。
但我又沒有餘力叫他閃一邊去或離開。
再者,我並未完全失去冷靜。吐出來會舒服許多,若不儘快復原,便無法動彈;無法動彈,就得繼續受這小子照料。
瑪利亞羅斯立刻將手指塞入喉嚨深處催吐。
雖然有股既苦又討厭的臭味,肋骨格格作響,眼淚也差點流下,但他總算吐了出來。吐過一陣後,他從背袋中拿出小水壺漱口,嘔吐感卻又侵襲而來。他無法忍耐,忍耐也沒有意義,因此又開始嘔吐。亞濟安便是於此時開始輕拍他的背。
好丟臉,瑪利亞羅斯真希望他住手。亞濟安在瑪利亞羅斯胃部一帶稍微使勁一壓,壓得恰到好處——換句話說,令瑪利亞羅斯感到強烈不適,把能吐的全吐出來了。
一定是因為被這小子亂摸,身體起了抗拒反應。
沒錯,鐵定是這個緣故。
瑪利亞羅斯這回總算以水壺裡的水漱完了口,又稍微清理嘴角,洗凈手指。他試著輕輕搖頭,似乎沒問題,看得見,也聽得到。待他打直身體,亞濟安的手便離開了背部。
「……我沒事了。應該沒事了。」
「哦!」
亞濟安簡短地回答,微微嘆了口氣,腳步聲隨之響起。瑪利亞羅斯也想趁早遠離這個地方,便轉身緩緩跟上亞濟安。腳照常運作,步履並不蹣跚;雖然人還不太舒服,感覺不甚清爽,血液循環不佳,但至少還能獨力移動。
話說回來,腦震蕩真是可怕。該不會留下後遺症吧……?
雖然不安,但現在什麼也做不了。或許事後該給莫莉或其它人檢查一下。正當瑪利亞羅斯如此思索之時,突然有個生物將身子湊在他跨出的右腳上磨蹭。
那個生物有條尾巴,眼珠如藍寶石一般,灰色的毛髮略長,並戴著紅色項圈。
是貓。
路易‧卡塔魯西斯養的裘弟不知怎地竟跟了上來,待瑪利亞羅斯察覺時,牠已經待在身邊。
「……你的主人一定在擔心你。」
喵!
「你不擔心他嗎?你不是老坐在他的肩膀上?」
「貓會親近特定的人類,其實很怕寂寞的。」
亞濟安往樓梯走去。此處是某座高層建築的十樓,未上漆的混凝土牆與地板處處龜裂破損,天花板上糾結的各種管線亦是坍倒毀壞,有的甚至還垂到地板上來;整座建築物的結構損傷十分嚴重,已不能當寺院使用,想來便是因此廢棄。或許夜晚有人會來此睡覺,但至少現在是空無一人。
「你要……下樓?」
「這個嘛……」
亞濟安在樓梯前停步,屈下身子,手掌貼住地板,沉默了一瞬間。
「——不,到頂樓去。你能加快腳步嗎?瑪利亞。」
「加快腳步?」
「要是不行,我可以抱你。」
亞濟安的嘴角及臉頰雖然微笑著,一雙淡藍色眼睛卻沒笑。縱使瑪利亞羅斯的狀況不佳,卻沒恍惚到無法察覺的地步。
「行,當然行啊!少瞧不起我!」
「是嗎?真可惜。不過,我的視線絕不會離開你,要是發現你有任何異樣,我會毫不遲疑地採取最佳手段,到時就算你抗拒也沒用,這點請你記住。」
「隨你便。既然你都說抗拒也沒用了,我還能怎麼樣?」
瑪利亞羅斯不由得情緒化,而且是相當惡質的情緒。這種情緒不只表露於言語之上,也反映在聲音及表情上。
然而,亞濟安卻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視線垂向斜下方,之後便二話不說地背向瑪利亞羅斯,爬上樓梯。或許是顧及瑪利亞羅斯吧,亞濟安的速度並不快,對他而言便和走路無異。這讓瑪利亞羅斯更覺得自己慢手慢腳。就連貓咪裘弟都和瑪利亞羅斯齊頭並進,時而帶著「這傢伙真的沒問題嗎?」的表情抬頭仰望他,更令他難以忍受。
對。
我知道。
再清楚不過了。
——我很軟弱。
體力不壞,卻非常脆弱,一到緊要關頭便醜態百出。雖然時常鍛煉自己,舉凡肌肉訓練、柔軟操、提升瞬間爆發力的運動,能做的幾乎都做了;念及自己或許還能長高,飯吃得多,也極力注重營養均衡。
但還是不行。
我的身體猶如反抗我的意志一般,堅決地拒絕變大、變壯、變強。
我的體質並不虛弱,身體頗為健康,甚至很少感冒。這是當然的,我很照顧自己的身體,尤其是獨自干侵入者時,只要休息一天,對收入便有莫大影響,因此比常人更注重健康管理。不這麼做,要不了多久便撐不下去,我脆弱的身體便會累垮,無法如平時一般靈活行動。我試著靠頭腦來彌補身體的不足,因為提升並維持體能是件極為艱苦的工作,結果反而怠廢了身體。我逐漸退化,淪落成一個徒有小聰明卻微不足道之人,連雜兵都不如。
做得越多,想得越深,我越是明白。
我一無是處。
我沒有才能,沒有特長,沒有值得期待之處。我想否定這件事。我在泉里決戰時不也頗為活躍?不也指揮大家,立下戰功?多瑪德君不也誇讚我?我也有用處,並非無用的廢物。我派得上用場,派得上些許用場。
即使我再怎麼軟弱。
即使總要倚賴眾人支持幫助,總要利用大家。
——我仍然奮力站著。
「瑪利亞。」
亞濟安依然背對著我。
對我說道。
「……剛才我太晚出手——」
「喂!」
別說了。我打斷他,不讓他說完。或許你只是為了逃避那無謂的罪惡感而道歉,但我又該如何自處?
我,我——已經如此痛切感受了,還要逼我更加認清自己嗎?
我知道。
知道自己軟弱。
反正我只是塊豆腐渣,沒人幫忙便站不起來的弱者。
因為我太軟弱,才被欺凌、被輕蔑、被羞辱、被剝奪。我的心完全扭曲,有了同伴還是不安。並非我不相信他們,但我害怕,怕得受不了。我知道卡塔力說的不是真心話。他說「那小子只是塊豆腐渣℉不過是為了將敵人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雖然不知蜥蜴人聽不聽得懂共通語,但他應該不是真的這麼想,他完全沒有惡意。
卻刺痛了我。
縱使卡塔力與同伴們不這麼認為,事實上,我便是個軟弱無用的人。
雖然我心知肚明,卻不願任何人——不願亞濟安對自己擺出保護者的臉孔。
「我以前應該也說過,你沒有救我的義務。」
所以我如嘲笑般地冷冷說道。
光是這樣還不滿足,又重新訂正。
「——不如這麼說吧,你可不可以別再救我了?老實說……我很討厭這種感覺。你根本沒理由救我,這麼做只是讓我覺得噁心而已。」
「與其被我搭救……」亞濟安沒放慢腳步,聲調也完全未變。他毫不動搖,簡直教人痛恨。「不如死了算了?」
「沒錯。」
「我可不願意。」
頂樓近在眼前。頂樓無門,或許是損壞而被拆除了吧!外頭的光線射入了沒有照明設備的樓梯間。
亞濟安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他逆著光。
因此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是我的太陽,是照亮黑夜的月亮,點綴夜空的閃耀星斗,包容一切的天空,孕育萬物的大地,滋潤地面的活水。你是燒灼我胸口的火焰,是我的全部;沒有你的世界,不具任何意義與價值。即使你拒絕,即使你恨我,只要有機會,我還是會一再地救你喔。」
「……為什麼……」
為什麼?
我無法理解。為何這傢伙能如此斷言?為何會這麼想?故意選用這種誇張可笑的詞句,卻又坦率直接得讓人無法別開視線,深深地、深深地插入胸口。
然而,這些話語無法傳遞到我的心中。我的胸口埋著緩衝墊,很厚很厚的緩衝墊,沒有任何事物能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