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戰中取得全面勝利的隔天早晨。
太一撐著頭在陽台吹風。
今日天氣不只是萬里無雲,尚且平靜無風。得靠陪在一旁的艾莉讓空氣流動。
啜飲一口裝在杯里的水,太一發出「嘔惡~」的呻吟聲。
「喝太多了。」
「宿醉得很厲害呢。」
這次戰役的規模非同小可。
昨晚舉辦一場簡單的聚會作為勝利的慶賀,
太一得意忘形而在會上飲酒過度。
這個世界沒有人會出聲責備飮酒行為應滿二十歲。
因為這裡只要年滿十五歲都可以喝酒。
「太一不擅長喝酒嗎?」
「在我原本待的世界,我這年紀依法禁止喝酒。」
「不是吧~」
「不過大家或多或少都曾經私下偷喝過。」
這樣喔~。艾莉輕聲應和。
「太一?啊,你在這。」
做著襯衫搭配長裙之休閑裝扮的凜從房內探頭。
乍看之下,她也是酒氣未散。基於「入境隨俗」的態度而喝了兩、三杯,似乎沒有喝到爛醉的程度。
凜基本上性格正經,但也沒有嚴謹且不知變通到身處異世界還堅守日本的常識。
「嗨。」
「怎麼了?宿醉?」
承受同情的眼神,太一隻能笑。
「你真是酒鬼~」
「真糗。」
艾莉愉快似的聲調讓凜也跟著苦笑。
「哪有什麼糗不糗的。都喝到吐了當然會這樣。」
「慶祝喜事嘛。」
「你想說這是順應氣氛嗎?你認為這也算是脫罪的理由?」
「我沒這麼認為。」
「很好。」
「很好~!」
凜與艾莉異口同聲地說。
凜坐到太一身邊,一起仰望天空。
萬里無雲的青天,與在日本所見一模一樣。
那邊應該正值氣候舒適,穿長袖也不覺得熱的季節。
艾莉則坐在兩人中間。
「我傷害了人類。」
凜漠然囁嚅道。
天空開始浮現雲朵。看來高空中的風還不小。
她想表達的感受,太一最能理解。
「嗯。我也把卡西姆打得遍體麟傷。雖然我自己也被揍得蠻慘的。」
「……你傷得挺重的呢。雖然現在看起來沒事。」
「感謝魔法回覆葯。」
太一擊敗卡西姆並將其拘捕,連同一票人的背景報告交上去。同時告知曾有可限制指定對象之能力的咒具出現。
關於此事,政府將待有餘力時儘快著手調查。當局似乎判定不可放任那類東西存在。
「要是在日本,我們應該會以傷害罪被起訴。」
「最多只會被列管輔導吧?」
也對喔。凜答道。
太一喝下一口水。
「能夠不奪走任何性命,肯定只是運氣好。」
凜的肩膀略為顫抖。
單靠好聽大道理則活不下去的世界。太一與凜已具備足夠的知識以及些許人生經驗來明白這點。
成人聽見這話或許會嘲笑才十五、六歲的孩子說什麼大話。
「總有一天可能會下手吧……嗯,我很清楚這點。」
「非常有可能啊。我們又這麼強。」
表面看來或許像在自賣自誇,卻不是吹噓的語調。
更像平淡描述事實的態度。
「是不是該先做好心理準備呢。不對……應該要做好心理準備吧?」
「絲梅拉將軍昨天也說會形成決戰嘛。」
不僅如此,蕾米亞與繆菈也常把某句話掛在嘴上。
活在這個世界,想貫徹不殺生之信念相當困難。她們是這麼說的。
人的性命之重量在這個世界與現代化的日本天差地遠,把人當糧食啃的魔物在這裡比比皆是。一旦這樣的魔物餓著肚子並找上任一個村落,倘使缺乏自衛手段,村民們一眨眼就入了魔物們的胃。
無時無刻面臨魔物的威脅,就連同樣長相的人類也會以外敵的立場脅迫,侵犯弱者、破壞、掠奪乃至痛下殺手。
於此風氣之下還想討論人權或道德等日本社會的常識,簡直是無稽之談。毫無意義。再怎麼拚命主張,一貫搶奪弱者的人們只會一笑置之。
保護自己不受侵害的辦法相當單純。就是變得比來犯的對象更強大。能把試圖侵犯自己的對象當作路邊的雜草一般,哼著歌踩扁的程度才是恰恰好。必須有能力一招擊退對手,讓對方知道膽敢出手恐將反過來喪失性命而夾著尾巴羞恥逃竄才行。
太一與凜辦得到。實際面臨狀況時會不會出手還另當別論。但兩人的能力可以辦到,光是有選擇餘地便已足夠。做得到但選擇「不做」,與辦不到所以只能選擇「不去做」。字面相近但內涵卻是天差地遠。
太一與凜則都期望自己能貫徹信念。
「就怕不介意了之後再也煞不住車。」
「嗯。也是。」
凜形容得極端,但太一明白她的意思。
一旦對殺人一事沒有任何避諱,恐怕無法再回頭。至少太一與凜均抱持這樣的預想。
更要緊的是,說不定屆時心神已崩毀到無法回覆的狀態。
在日本時經常見到殺人案件的報導。原來那些兇手們的心境是如此非比尋常。這回實際親眼目睹生死交關的場面,感受非常深刻。
「總不能永遠讓蕾米亞姐跟繆菈替我們收拾。」
「說得也是……」
今後勢必還會遇上需要殺人的情況。
倘使每次都要交給蕾米亞與繆菈,就是持續把難題丟給她們。那樣的行為太不負責任,更何況還有可能在未一起行動時遭遇狀況。
「總之,可以不用殺的時候就不必硬要下手。」
「嗯。」
遇到時再來煩惱。不否認只像推遲問題,但反過來說也無法妄下結論,然後更不希望自己變成為了適應殺人而積極取人性命。
或許可以說幸好太一與凜均身懷壓倒性的戰鬥力,可輕易剝奪敵對之人的行動力。在能夠維持住此等優勢的期間都還不必多想。
太一大口飲盡剩下半杯的水。
「太一、凜,我有個想法。」
原本默默聽著兩人對話的艾莉突然開口。
太一與凜望著待在他們之間的精靈。
「你們的看法都很了不起,能有那種念頭也很重要。但關鍵還是自己與自身周遭。千萬別忘了善待自己唷。」
語畢,艾莉輕觸太一與凜的手。
她說得很對。過度執著於貫徹信念而讓自己受傷就太荒謬了。不可本末倒置。
「反正盡全力去做,還是不行的話再說吧。」
「從太一口中聽到『盡全力』,總覺得怪怪的。」
「好過分喔。」
「噗!」
三人的笑聲滲入藍天而消散。
「喔,差點忘了。」
「什麼?」
凜喊住已經站起身子的太一。
「我記得今天要參加皇女殿下的茶會。」
「喔~好像有這回事。昨天過得太充實,都忘了。」
太一尷尬地笑著如是說,凜也報以微笑。
「衣服該怎麼穿好呢……」
「嗯~……」
手邊沒有特別正式的服裝。
做冒險者打扮應該可行吧。早先謁見吉馬爾的時候就那樣穿了。
考慮到自身的冒險者頭銜,或許那樣的打扮已經算是正式服裝。總覺得此解釋還算說得過去。
「話說,我對那種場合的禮儀一竅不通耶。」
「我也不懂呀。」
「受到招待的有誰?」
「太一、蕾米亞小姐、繆菈,還有我。」
「嗯~會有什麼事呢。」
「之前說是為了交流,要到現場才曉得主旨吧。」
這樣說不無道理。
不明茶會意旨的兩人感到困惑。
茶會預定下午兩點開始。還有三個多小時的空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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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般思量的結果,最後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