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現實世界最先感覺到的是令人安心的柔軟與溫暖。
我和剛才在內心世界的時候同樣抱著一副嬌小的身體。
怪物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懷中的加藤。
她扭著身子,從我懷裡抬起頭。柔和地綻放出開花般的笑容。
「學長」
這道聲音是如此悅耳,讓我產生了回歸的實感。
「剛才的……不是做夢吧」
「不是」
我承認道,然後反問。
「而且,你也能感覺到吧?」
加藤理解了我的問題,笑得很幸福。
「這就是,學長的感應呢」
她發自內心的喜悅傳遞過來。這不是比喻,是真的。
也知道了,她以往渴望到夜不能寐。
一起度過的時間,構築起來的關係將我們聯繫了起來。
我們正相視而笑,一道聲音傳來。
「老爺,讓加藤變回來了呢」
「主!」
是莎露比婭和艾莎莉娜。
她們似乎在給倒下的女性療傷,發現怪物不見了就過來了。
兩人都為加藤的歸來感到高興。
「讓你們操心了」
「沒事。能變回來就好。而且,似乎終於心想事成了的樣子」
她輕笑道。最後的話是對我們兩個人說的。
我微微點頭,加藤幸福地紅著臉。
「……啊,不能一直在這裡呆著」
干彥他們還被扔著。
「得回去」
「說起來,學長你是一個人過來的?」
「用了干彥準備的轉移魔石。那東西只能一個人用。他似乎是悄悄讓你帶身上了」
「什麼時候……」
因為是用轉移的魔法道具直接跳過中間的路徑轉移過來的,所以不知道原來的地方在哪兒。本來要回去很困難。
但現在菖蒲和干彥在同一個地方,位置關係很清楚。而只要知道這個,現在的我能通過『霧之仮宿』控制這個異界。
只要知道位置關係,要找出趕過去的路徑不難。也能和被隔離出去的莉莉他們匯合。
剛才為了和加藤感應把控制的絲線全都切斷了,只要續接上還能用。因為疲勞續接辛苦了一番,但也就差這最後一口氣了。
我聚集魔力打算使用霧的魔法——就在這時。
「這……?」
突然一股惡寒。
我鬆懈的心情一瞬之間緊張起來,思考轉為戰鬥模式。
用霧魔法的認知能力查探危險。
我回過頭的同時,身後的瓦礫應聲坍塌。
「……學長!?」
我連忙帶著加藤向後跳開。
「那傢伙……」
有人從崩塌的祭壇下出現了。
他望向我的視線訴說著一切還沒結束。
◆ ◆ ◆
「……哈里森,你還活著啊」
從瓦礫下現身的是聖堂騎士團團長。
他強健的體魄傷勢慘重。黑色短髮沾染著紅色血塊。左臂似乎廢了,下垂不動。
他用剩下的右臂把壓在身上的瓦礫推開。
似乎是和加藤變身的怪物戰鬥後仍舊活了下來。他的戰意讓我震驚。
不過,我立馬恢複冷靜。
「住手吧。現在的你根本沒法戰鬥」
吃了能與探索隊正面抗衡的超常規怪物的攻擊還能活下來很是讓人驚訝。可是,傷勢也很重。
地面大片血液。單臂被廢。看到鎧甲那副扭曲的模樣,也能想像到裡面的身體是什麼樣子。那是連起身都會帶來生命危險的重傷。那副樣子身體不可能正常活動。
就算硬來也發揮不出多少力量,而且也活動不了多久。只要等對方自滅了,就是我們的勝利。
這男人也應該明白這件事——
「——哪有,怎麼樣」
可是,男人沒有動搖。
握緊連劍都拿不起了的拳頭,戰意盎然。
他帶血的腳蹬腿而來。拖著重傷的肉體前來肉搏。可是,我感覺到了無法忽視的威脅。
「啊啊啊啊啊啊啊!」
揮下拳頭,風聲呼嘯。我連忙後者,隨即目瞪口呆。
我剛才所在的位置被一拳擊碎了地板。
那威力是在難以想像他是重傷。吃下一發我可能就站不起來了。
但是,攻擊的動作很凌亂,就重重一拳。應該是用魔力硬是強化受傷的肉體,催動了身體活動。要加入精妙的運用是不可能的。
他因為反震血液直流。
可是,哈里森沒有倒下。
戰意不減,澄澈的榛色瞳盯著我。
「你……」
強大的信念支撐著滿身瘡痍的這個男人。恐怕,這份意志力正是讓他登上聖堂騎士團團長位置的東西。
……正因為這份感覺,讓我察覺到了為何。
「真島孝弘。我,不得不殺了你」
他平靜的語氣和我在帝都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
有著作為騎士的矜持,驕傲和自豪。
這是為了世界的安寧奉獻了自身一切的高潔騎士。
這種印象至今仍舊沒有改變。
我自然回想起見面時候他說的話。
——我對真島大人,並沒有邊境伯那樣的負面感情。
——當然,也不打算像特拉維斯那樣為了一己私慾擅自行動。我所希望的,只有完成自身的使命而已。
——我作為騎士而生的歲月,全都是為了保護這脆弱的世界安寧。今後也是如此。
我還記得我當時覺得,只要自己不危害這個世界,他就一定不會成為敵人。
以正義為名,這點上和馬克羅琳邊境伯的代理路伊斯=巴德一樣,但內在完全不同。
那次面對的路伊斯,以『正義』將我們視作『邪惡』。
可是,哈里森並非如此。實際上,他現在看我的視線中依舊沒有嫌惡。沒有憎惡,也沒有憤怒。有的只是使命感。
我不覺得他這是演技。所以,覺得奇怪。
「為什麼,你要殺了我們?」
特地把我們招待到帝都卻讓我們死了,這很可能會讓聖堂教會失去信任和權威。
世界形勢會變得不安定,甚至和探索隊的關係也會惡化。
然而,他卻用了暗殺這個辦法。沒有惡意,也沒有厭惡和憎恨。他的行為方式讓人太無法理解了。
「為什麼,你……?」
哈里森看著發問的我。
果然表情中不見嫌惡和憎恨。
「真島孝弘。你為了什麼戰?」
「……什麼?」
「我問,你為了什麼而戰。不。不用回答。我知道。你只是,為了同伴在戰鬥」
這是在回答我的問題……嗎。
哈里森淡淡敘述。
「站在保護同伴的立場,盡到自己的責任。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保護好自己重要的一切。對吧?」
他說的沒錯。
「即便被稱為『阿可爾的勇者』,你依舊不是為了正義而戰。雖說有時結果救了別人,但那絕不是為了什麼正義。對你而言,比起其他人最重要的首先是自己的同伴。哪怕,是和世界相比」
我完全無法否定。
果然,他和路伊斯不同。
路伊斯始終認為我是『邪惡』,只將我看做是『邪惡的怪物使』,而哈里森沒有放棄對我的理解。這其中有著無法忽視的巨大差異……可是,只看他們的結論,這差異又或許並不大。
因為哈里森在理解我這個人的基礎上仍舊對我這麼說。
「所以我,不得不殺了你」
完全理解了我。沒有誤解也沒有誤會。或許,甚至是對我有著高評價。
但哈里森還是要取我的性命。
作為守護世界的騎士。
……所以,我忽然想到。
某個假說浮現腦海。
打個比方。
如果,他真的作為守護世界的騎士,出於公平公正的考慮,認為我應該去死——
「——你」
這時候加藤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