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13 因為彼此錯過

意識離開身體,沉入深處。

一如既往,抵達我自己的世界。

這本是心與心相連的深處,記憶構成的地方。

……然而感覺並非如此。

地點同樣是高中。可是,有什麼地方完全不同。

那是當然的。即便看起來相同,不同看到的東西也會有所不同。看到的有所不同,記憶的世界也會有所變化。

毫無疑問。這裡是『加藤的世界』。

我的力量構築了這個世界,然而參照的是她的記憶。

看來我正確到達了目的地。

或許由於這點不同,我身上是最近沒穿的制服。不過我也沒空懷念過去。

「……要去找加藤」

稍作思考,我跑上教學樓。

還好學校的事情我還記得一些。腳步沒有猶豫。

教學樓本棟是一個『目』字,教室在橫線的部分。正中間的B棟C棟是普通教室,辦公室在邊上的A棟,各學科的實驗室則是在另一側的B棟。

要找加藤,得先去教室。這麼想著,我前往1樓的1年級教室。

可惜我不知道加藤是幾班,也不知是在B棟還是C棟。只能找了。

在走廊上看教室裡面,沒找到人就去下一個。

一個、兩個、三個——。

加藤和水島同樣是吹奏樂部,也可能會在藝術相關的教室所在的另一個教學樓E棟。就可能性而言是有的,但結果我不需要去那邊找。

因為加藤正獨自坐在一個教室里。

發現她的模樣讓我感到高興和安心,然後我立馬收起心態。

因為她的樣子有些奇怪。

她眺望著窗外發著呆,看起來好似靈魂出竅。

我開門走進教室也沒有反應。

我橫穿教室,站到她身旁。還是沒反應。

「加藤」

我開口說話,她這才睫毛一顫。

她緩緩眨著眼。就像是雕像開始懂了一樣,十分緩慢。

「……學長?」

終於能說上話了。雖說不多,她嘴邊也露出了些許的喜色。

可是,那也立刻消失不見了。

「……不。怎麼可能呢」

她恢複當初獃滯的模樣。似乎還沒能認清我。

在這個世界和莎露比婭她們交流的時候沒碰到過這種情況……。

果然面對任何和平時是有區別的吧。還是沒能觸碰到內心。

「真是笨蛋。學長怎麼可能會到這裡來」

她浮現出厭世的笑。

那是讓我內心一緊的表情。

「我又不是怪物。心意是連不上的。這份心情也是傳達不到的」

說出口的是令人難過的思慕。

「……學長不會理會我的。因為我是人類」

因為她是人類。

我感覺到這個事情在她的心中有多沉重。

「但是,這樣就行了」

她緩緩搖頭。

搭在桌子上的手微微握緊,另一隻手則是捂著胸口。

「真島學長在內心被傷痛所苦的時候依舊願意關照我。所以我才能留在身邊。所以,我已經滿足了。光是能陪在身邊,就很幸福了……」

「加藤……」

這裡是她的世界。這毫無疑問是她的真心。

我這才知道她一直藏在心裡的想法。

能夠陪伴一生的怪物是如此的讓她羨慕,讓她越發許願想要成為怪物。

可結果,因為自己是人類,這份心情不可能為人所知而只能放棄。

即便如此,只要自己能在身邊就很滿足了。

我想到她現實中能力覺醒後的模樣,發覺這一切都作為能力體現了出來。所有的心意都如此的強烈,彼此之間緊緊咬合。因此,那個怪物是如此的強大……卻也如此地無可挽回。

這就不是耍小手段能夠解決的了。

若不能從根本上顛覆,沒有任何效果。

我理解了,然後確信了。

能讓她變回來,只有我自己。

因為加藤『想要變成怪物』而覺醒現在的能力,是因為『身為人類的自己的心意不可能被知曉』為前提的。

這份認知正是問題的根源。

所以,只有將這份認知否定,才能把她願望瓦解。而這隻能是身為當事人的我去做。

想到這裡,我不由慶幸和加藤之間還好沒有『作為怪物建立了感應』。若是變成那樣,她就會認為是『因為變成了怪物才讓心意相通了』。那樣一來就不可能顛覆她的認知了。

為了讓她變回來,需要改變她那份頑固的認知。

為此……。

「我也必須改變自己啊」

我看著加藤擱在桌上的手。

嬌柔,好似玻璃製品一般纖細。

感覺一碰就碎,讓我都不敢主動對她怎麼樣。

和她相遇的時候,沒能信任她讓我十分後悔。正因為看得很重,所以不想再傷害到她了。面對有著男性恐懼症的她,我劃清自己作為『同伴』不可跨越的界限,生怕萬一表現出自己身為男人的一面。

可是,自己的這個態度成為了她以為『自己的心意無法被聽進去』的原因之一。

反過來說,沒能注意到現在的情況是因為我以為和加藤保持同伴關係就可以,而退了一步。

而她也因為很珍惜不信任人類的我努力接納她的這份成果,而感覺只要陪在一起就滿足了,於是退了一步。

兩人都是為了彼此著想,卻使得彼此感情錯過。

過於殘酷的境遇讓兩人的關係變成了現在這樣。

但是,此刻,這樣是不行的。

我知道這一點,於是握住了她的手。

主動去跨越『同伴』這一立場。

向著下一個位置前進。

同時,這也是我主動去靠近,將她正在遠去的內心拉回來的行為。

「加藤」

我再次呼喊。

讓心更加深情,更加靠近。

這次,能聽到了。

「……學、長?」

她沒有聚焦的瞳孔這才終於看到了我的模樣。

「太好了,能聽到」

光是這樣就讓我很是安心,我得以再度確認自己的感情。

所以我已經沒有迷惘。

「咦,學長?怎麼……?」

「我來接你了,加藤」

我對還沒搞清狀況,一臉吃驚的加藤笑道。

「不。準確地說是來告訴你的」

我將自己一直壓抑的感情放了出來。

這是我一直視作禁忌的東西。

我作為一個男性,望著眼前的少女。

「……啊」

我牽起她的手,深情凝望。

能感覺到她的溫度。

「誒?誒?學長?」

加藤的臉漸漸染上紅暈。

「這、這是做什麼……?」

她發覺自己的手正被握著,在我的注視下動搖起來。她罕有的慌張看起來如此可愛。

我已經坦誠面對自己,停不下來了。也不打算停下來。

說起來很簡單。想要顛覆加藤『自己身為人類心意是不可能傳達得到的』的認知,只要我先表達自己的心意就行了。

「加藤。我,我喜歡你」

告白的話出乎意料地容易出口。

加藤望著我,大睜著眼。

「……」

就那麼凝固了。

她看起來思考完全僵住了。完全一動不動。

沒關係。多久我都願意等。

最終,她開口道。

「……真的,嗎」

「真的」

「我可是人類?」

「沒關係」

「那,真的……」

「對」

她肯定想確認無數次。

每次我都會回答。

「我說過了,我喜歡加藤」

我再次說出自己的心意。

我們總是在錯過,所以我不會留下誤解的餘地。

這才,完全讓她明白了。

「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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