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六章 炎禍的森都篇 第二十四話 獅子的繼承者

她沉睡著,那可稱之睡眠,或是冥想,又或者是思索。這是她們一族為了與廣大洪流同化而代代相傳的方法。

她在睡眠中旅行。身體感覺沿著遍布大地的根無止境地蔓延,自己的形體逐漸擴散開來。不同於血液流動,流經大地的水脈對她悄聲耳語。她和族人、祖先,以及大地合而為一,不停延伸。

在無限重迭中擺盪的意識被某個東西吸引了。異物,妨礙睡眠的事物,脫離洪流的某個部分產生了不協調的感覺。她直覺,並且確信這個東西不能存在。

下一秒她清醒過來。在族人里經歷最長久的歲月,需要花許多時間完成同化的她,這次清醒不在預料之中,但沒有猶豫。她必須排除那個妨礙睡眠的異物才行。

「您怎麼了,『大老』?現在還不到清醒的時間呢。」

她只動了動眼睛,視野里出現了年歲尚輕的同胞。膚色白皙,柔軟的金髮,整體看來高瘦的身材,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那對如刀刃一般突起的耳朵。這是她們一族的共同特徵。

「有東西妨礙了,『旅行』。」

她的視線和對方對上了,身體卻是動也不動,如此低語著。她的身體不會動,也不需要動。這副軀體總有一天會蒙偉大的祖先寵幸,對她而言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蠢蠢欲動的惡意即將降禍於森林,必須排除。」

「……我明白了。將以『騎手』迎戰。」

同胞沒有反問,馬上退了下去。

她沒有再次進入睡眠。若是不把異物排除,睡眠就沒有正確的意義了,因此,她也沒有再次睡眠的理由。

她持續等待,等待自己的『預言』成真的時刻到來。無論花上多少時間,對她而言都只是過眼雲煙而已。

這就是降臨於『森林』與『鄉』的災禍開端。

那個地方留下一片宛如戰場般,被蹂躪過的痕迹。

支離破碎、勉強還能看出人類形體的零件棄置一地。枯朽、形狀模糊的手心伸向天空,頭盔深處的雙眸已經失去光芒。銹跡斑斑的鎧甲不見往日光彩,紅褐色澤幾乎要和原野融為一體。

這些,殘骸原本名為幻晶騎士。有的陳舊,但也有很多新殘骸。交錯堆迭的亡骸忠實體現了這個地方走過的歷史、現在,以及未來。

這裡是位於國立機操開發研究工房的大本營『要塞都市杜佛爾』中,第一開發工房裡的風景。

「……唔,得稍微整理一下了嗎?」

工房長蓋斯卡嘆了口氣,望著在理應相當寬敞的第一開發工房中佔據不少面積的殘骸——這些是反覆嘗試的結果。新型量產機開發這樣的大案子,又加上壓倒性的技術革新,導致一連串的失敗,產生大量廢棄的零件。累積起來的殘骸比平時多出一倍,實在教人看不下去了。他暗自下定決心,等各地開始量產新型機後,|定要先來整理過堆廢鐵。

蓋斯卡一邊煩惱著善後問題,一邊離開工房暗處。走出門外,耀眼的陽光一下子刺得他睜不開眼,隨著眼睛逐漸習慣,他也加深了笑容。

那裡是一整排採取屈膝姿勢,敞開胸部裝甲里的駕駛座的巨人集團。

它們既非加達托亞,也不是加達托亞.達修。這道些正是國機研的騎操鍛造師們努力至今才終於完成的心血結晶,最新銳制式量產機『卡迪托雷』。

這是以先行模型機加達托亞·達修為基礎,配合銀鳳騎士團提出的選擇裝備進行諸多調

整。最大的改變,在於引進使用了終於實用化的『容量特化型結晶肌肉』——魔力儲存式裝甲,使魔力儲蓄量飛躍性地獲得提升。因此,特列斯塔爾所懷抱的問題——慢性魔力量不足也獲得了改善。卡迪托雷既是新型機開發的先鋒,更是完成形。

機體只塗上一層保護漆,保留原本的金屬質地,弗雷梅維拉王國製造的幻晶騎士一樣低調樸素。相對的,徹底鑽研防禦效果和生產性而成的外裝則散發出一股俐落的美感。

卡迪托雷已完成運轉測試,可以立即投入生產線量產。國內貴族也接獲通知,開始招聘騎操鍛造師並舉辦教育訓練。今後,國內的幻晶騎士將會逐漸汰換成這些新型吧。他們國機研鍛造師們最重要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了。

蓋斯卡轉轉疲憊僵硬的肩膀和脖子,為自己最近不太聽話的老骨頭嘆息。他和底下的第一開發工房意氣風發地投入研究,在很長一段期間中勉強自己亂來。是時候該放個假了,他一邊在腦中擬定休息的日程,一邊走向所長的辦公室。

國王安布羅斯和他的家族,也就是弗雷梅維拉王國的王族,基本上都住在王城雪勒貝爾城裡。從謁見大廳的盡頭,穿過錯綜複雜的通道和幾個房間後,便是他們的私人場所。

雪勒貝爾城最深處被稱為『內城』。愈往中央,高度愈高的城堡中心還有座最高的塔。這個地方是由原本被稱為『雪勒貝爾』的要塞改建而成,塔是之後增建的,也正因如此,建造時最先考量的就是堅固,但也不得不說,此地作為王族居所是有些過於樸素。

這樣的前身使得這個區塊的窗戶很少。因為缺乏天然採光,只好不分晝夜地點起昂貴的鱗獸油燈。室內雕刻精緻卻不華麗的傢具在柔和光線的陪襯下,散發出一股沉穩的氣息。

「臣一派遣使者前往克沙佩加拜訪馬蒂娜,要埃姆里思即刻歸國。」

房裡有兩個人。一人是國王安布羅斯,另一人男性比安布羅斯年輕,身體織瘦,相貌和國王有幾分神似。

「唔,朕也好久沒見到他了。他是什麼時候從克沙佩加出發的?」

「大約是三年前的事。」

「這樣啊,這麼說來,是朕和『那個』相遇前的事了。明明沒過多久,卻覺得好像是很久以前了。」

安布羅斯垂下眼看著手中的酒杯,緩緩搖晃杯中的液體。

「可是陛下,兒臣還是認為為時尚早。」

「別叫我陛下,『里奧』。這個地方不會有外人。」

「我明白了『父王』。」

安布羅斯的長子,王位第一順位繼承人『里奧塔莫思·哈爾斯·弗雷梅維拉』呼出一口氣,放鬆了緊繃的眼角。

「哎,朕認為時機正好。國機研也傳來了和銀鳳騎士團闡共同建造的新型機報告埃姆里思回來,消息大概就傳遍各地了。無論是誰都能預見,開啟新時代的關鍵時刻即將到來。」

里奧塔莫恩正想開口反駁,又馬上閉起嘴,因為。安布羅斯露出有所企圖、樂在其中的表

情。經驗告訴他,每當父親露出這種表情,就沒有人能阻止他了,何況安布羅斯所說的也有一番道理。在進行激烈的改革前,的確需要做個了斷。

「還剩下一個工作。不,那應該說是約定吧。」

「銀鳳騎士團……『那名少年』是吧。不要緊吧?把他帶到『他們』那裡,就算沒有『法』的問題,那些人也不好伺候。」

即使外表相似,兩人的氣質還迥異之處。他的兒子似乎沒有繼承到安布羅斯最有代表性的剛毅性格。

「呵呵,真是的,你太愛操心啰。」

「畢竟事關重大,不如說是父王您太輕率了。」

不曉得是哪裡覺得有趣,只見安布羅斯忍住大笑的衝動,里奧塔莫思則反而忍住嘆息。

「架子擺大一些吧,里奧。老是那麼斤斤計較.以後可有得你受的。」

「就說是父王您太祖枝大葉了!」

在王城的最深處,像是談得來,又像談不來的親子對話持續,好一會兒,其間無人聽聞。

幾天之後,在雪勒貝爾城的走廊上出現一名男性身影。

「還是自己的國家好!昨天以前的拘束生活好像作夢一樣!」

那人正是弗雷梅維拉王國王位第四順位繼承人『埃姆里思.耶爾.弗雷梅維拉』。他大大伸了個懶腰,用全身表達出解放感,接著便愉快地大步前進。

說起他此時的衣著,是使用加工困難卻堅固結實的魔獸皮革製成的般高級裝備——『黑鱗獸鎧甲』,肩上煞有其窄地披著作工精良的披風,腰間再配上一把堅持實用性優先的劍。這副鎧甲是為了身材魁梧的他特別最身打造的,雖說所費不貲.但他好歹也是王族的一份子,這種材質實在還是有點不人流。至於看起來會覺得合適,只能說是他給人的印象所致。

總之,他看起來心情很好。

前陣子還在他國留學,被迫穿著當地流行的拘束衣服。那些作工一流的高級品不適合他虎背熊腰的體格,也和他的喜好差了十萬八千里。身為王族,他喜歡的卻是『堅固耐用』或『便於行動』這些注重實用性的款式,實在令人遺憾之至。這副特製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